大文豪(校对)第698部分在线阅读
只是他这个回答,却令杨文明有点儿恼火。
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陈凯之不屑于为他解答,更像是说,你们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杨文明好歹也是大儒,被这般怠慢,多少心里还是有些气的。
偏偏他拿陈凯之一点办法都没有,乖乖瞪着眼,退到了一边。
陈凯之这“倨傲”的口气,令不少大儒心里有气,读书人嘛,多少狂傲一些,有人冷着脸出来,道:“学下朱茂也有一问。”
他自称学下,势必就是衍圣公府的学爵了。
陈凯之乃是学候,想来,他该是一个学子。
陈凯之微笑的看着他,淡淡开口道:“请问。”
朱茂道:“陈子十三篇,在学下看来,逻辑并不清楚,譬如第十一篇,虽也提及了士农工商,却说无士不以治人;无农无以活人;无工而物产不能丰饶,无商而使民不富。士农工商,商人本是最贱,何以在这里,却成了没有商贾,而民不得富足,这是什么话?虽在书中,商人添在最末,可殿下竟将商贾润色的如此美好,这是什么居心?淮南子中说: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农工商,乡别州异,是故农与农言力,士与士言行,工与工言巧,商与商言数;商贾图利,锱铢必较,因而言数,可谓卑劣无比,这大大背离了孔圣人们的初衷,北静王,可曾听说过圣人们言数的吗?”
陈凯之点点头:“本王知道了,那么,还有人要说吗?”
朱茂原本以为,自己批判的严厉一些,陈凯之或许会动气,最终和自己争论。
可陈凯之却冷静的过了头,完全没有和他展开争论的样子。
这时,大儒们终于有些火了,有人索性站出来,大笑:“哈哈,这等离经叛道之书,还有什么可辩的,此书满篇都是胡言乱语,坏人心术,著书之人,可谓是居心叵测,这是要动摇我儒门千年的根本,倘若此书盛行,就是礼崩乐坏之时了。”
又有人道:“此书与诸子余孽那些坏人心术的书,没什么不同,不过此书却以假借圣人的名义而已,此等行径,最为害人,也最为卑劣,因为若是诸子余孽的禁书,品格高尚的读书人,尚未会置之不理,而这等书,贻害却是最大。”
“可以说这书一文不值,完全是误人子弟的书。”
有人开了这个口子,口头的话,就越发的不堪入耳了,似乎觉得陈凯之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于是自然而然,个个卖了气力,嬉笑怒骂起来。
陈凯之面无表情,似乎在侧耳倾听,见众人骂的起劲,也只是一笑置之。
满朝文武,个个面无表情,这形同于一场批判会,堂堂的摄政王,被人骂的狗血淋头,这威望……只怕要一泻千里了。
陈无极脸上愈发的怒了,却还在拼命忍着,一双藏在袖口里的手握成了拳头,整个人隐隐在发颤。
太皇太后则只是笑吟吟的听着,不置可否。
“好了。”陈凯之终于开口,他左右四顾:“现在,本王可以说了吗?”
他突然一句,一下子令殿中安静下来。
大家其实都在等,等陈凯之进行反击,因为他一旦解释,接下来,大家才可以找出陈凯之话中的漏洞,继续的抨击。
陈凯之含笑,方才起身,信步走到了杨文明面前,沉默了很久:“你说陈子十三篇君子远庖厨,那么敢问,杨先生食肉吗?”
“食。”杨文明一听陈凯之的问题,就知道陈凯之想说什么,接着又补充道:“人本该食五谷,也食肉,不食肉的,乃是化外之人,读书人食肉,是因为入世。”
陈凯之笑吟吟的道:“君子不忍心看畜牧死时的悲鸣,所以不忍去听,君子不忍心看畜生临死时的样子,所以不忍心去听,所以君子才远离庖厨,却也是食肉,那么,杨先生,君子既然有这么多的不忍,却偏偏爱食肉,而使厨子们宰杀了这么多的牲畜,这还是君子吗?”
“倘若看不见,所以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么是不是倘若听不见,便也可以当做事情没有发生,便突得觉得自己良心得安,于是就可以继续安然的做君子了?”
第827章
吊打
杨文明听了陈凯之的话,也只是冷笑。
陈凯之的话固然有理,好似揭破了杨文明口中所谓君子的虚伪。
可事实上,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本就是如此。
诚如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话一般,既然你心里都已经有了非礼的概念,这就说明,你心里本就知道什么是非礼,那么你不听不看,难道就有礼了吗?
可它偏偏,就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看似矫揉造作,却是真理法则。
所以杨文明对于陈凯之的反驳,不屑于顾,甚至是觉得可笑。
陈凯之旋即又看向那位学子朱茂,一双清澈的目光里透着冷意,面对陈凯之冷然的目光,朱茂竟是打了一个冷颤,嘴角微微哆嗦起来。
然而陈凯之却依旧看着,含笑着反驳道。
“万物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士农工商,即已存在数千年,商贾便一无是处吗?倘若是如此,那么为何朝廷不禁绝商贾呢?士人之中,有斯文的败类,那么士人便都是下九流?商贾之中,自是锱铢必较之徒不少,却就没有正经经营,老实本分之人?凡事,若是一概而论,这并非是君子之道,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你看,此句出自《论语、述而》,由此可见,圣人并无不反商。只是后一句,又曰:‘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不过是说,若是有富求取,任何人都可以追求,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便是孔圣人,自己也会这般做。只不过凡事,不可强求,若是求富而忘义,这才是君子不该为的事。”
陈凯之目光变得深邃。
“既如此,那么商贾若是本分经营,牟取应当的利益,有何不可?诚如先生开馆教学,难道就不收受弟子的束脩吗?你授人学问,尚且收取束脩之礼,商贾们贩卖货物,自该牟取自己的利益,如何就成了低贱的事?”
“一个人,用恶意去揣度别人,将彼之所为,视若洪水猛兽,这才非君子;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人恒敬之。这一句,便是孟圣人的话,你们方才说,我的书,与孟子背道而驰,那么敢问,孟子尚且提倡仁者爱人,而你们却也恶毒之人,揣测商贾之居心,一听商贾,便冠之以锱铢必较、心怀险恶之名,这也是君子所为吗?”
陈凯之一口气回答了这么多,一点也不觉得喘,而是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用险恶之心揣测彼人者,往往自己便心怀了险恶,这非君子,更非孟子所提倡的行为。诚如你们恶意来揣测本王一般,也可见,尔等心中无爱,更无仁心,竟也奢谈孟子,孔曰取义,孟曰成仁,这是圣人们的内核,可尔等,却做到了万一吗?”
“现在你们……”
陈凯之扫视他们一眼,目光变得越发深邃似看,让人看不透。
“而你们……”
他声音愈发的洪亮,教这些大儒一个个红着脸,其实本质上,这些人不过是见风使舵之徒,口里高喊着什么圣人经典,满口之乎者也,却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过河拆桥罢了。
这些人不过都是太皇太后的走狗而已。
一群这样的傻逼,竟是想来评判他。
简直是可笑。
当然,陈凯之再如何戳穿他们,他们是绝不会认得,反而一个个依旧摆出不屑于顾的样子,就仿佛说,你陈凯之说破了天,又如何?
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就等陈凯之说完了,继续群起围攻。
这等辩论,任何人说的话,其实都是有道理的,因为同样一件事,总可以有人用无数种方法去解释,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让人完全哑口无言的说法。除非双方的学识相差十万八千里,若陈凯之面对别人,尚可以利用他的学识教人无话可说,偏偏,他遇到的,乃是数十个大儒。
这些大儒,可就是靠嘴皮子为生的。
这时听陈凯之厉声道:“现在你们,以险恶之心,却奢谈孔孟之道,实是可笑,若圣人在此,亦羞与你们为伍。”
文武百官们,不少人暗中咋舌,这北静王,还真是口舌如簧啊,他们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自己,还真可能被他唬住。
可大儒们却都一副不屑之色,他们最善辩论了,必须得先声夺人,无论对方说的有理没理,都需做出不屑和轻视的模样,唯有如此,才能在气势上压倒陈凯之。
此时有人大笑,徐徐上前,凝视着陈凯之,一字一句的顿道:“吾乃弘农张建,今旅居至洛阳,久闻北静王大名,原以为还会有什么高论,可万不曾想,北静王殿下,竟是如此颠倒黑白之人,不过吾既已观北静王陈子十三篇,却也不觉得奇怪了,北静王的陈子十三篇,本就是强词夺理,不知所谓,离经叛道,其心可诛!此等离经叛道的言论,比之诸子余孽的妖言更甚,堪称无耻……”
或许是因为这位张先生,自觉地自己的讽刺对陈凯之很有杀伤力,又或者见自己说话时,边上的大儒纷纷点头,于是大受鼓舞,于是这言语,就越发的有些放肆了。
他随即一笑,仿佛带着大儒应有的傲骨一般,眼帘微垂,仿佛是用轻蔑无比的眼眸瞥了陈凯之一眼,整个人淡定自若的样子,旋即继续道:“吾谓殿下之文章无耻……”
他本还想一二三四五一一将陈凯之的无耻娓娓道来。
谁晓得,在这刹那之间,陈凯之的眼眸里竟掠过了一丝凶光。
这一抹凶光稍显即逝,却令这位张先生有一些意外。
却见陈凯之朝他一笑,就在张先生刹那之间,却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便听道:“吾吾吾吾……吾你妈了个逼吾吾吾吾……”
这话,听着有些不太明白。
却见陈凯之已一拳直朝他面门砸来。
啪……
正中鼻梁。
张先生一呆,随即,鼻尖下,一股血腥气弥漫,刹那间,他顿感自己一股剧烈无比的痛楚弥漫全身,整个身子都发颤,随即,忙捂着鼻子,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哀嚎。
“打人,你竟打人,有辱斯文……君子动口不动手……可耻,可耻……”
一旁的一个大儒惊呆了,口里发出大叫。
而这正德殿,竟已乱做了一团。
“打人了……”
“北静王痛殴张先生……”
大儒们个个脸色骤变,有人吓得趴下,有人要躲入百官之中,有人捶胸跌足,随后双手朝天,发出咆哮:“礼崩乐坏,礼崩乐坏啊……”
谁也没有料到,陈凯之这家伙,好端端的辩论,转过头,竟直接动了手。
这样的举动惊呆了所有人。
而且这家伙,竟一丁点都不客气,这一拳想来力道不小,而且直中要害,那张先生在哀嚎之后,似是实在受不得疼痛,捂着一鼻子的血,直挺挺的倒地,再无声息。
一下子,殿中乱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