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堂中鸦雀无声,只剩下了沉默。
陈凯之朝张公公微笑,随即一礼:“公公,学生告辞。”
轻描淡写之色,居然旋身,朝向大堂的一侧走去,他早已看到了荀雅坐在角落,穿着男装,可是这纶巾儒衫,却掩不住她的眉毛,尤其是那闪动着泪花,却又惊喜的眸子。
陈凯之走近,伸出手。
荀雅诧异了一下,这……是要……
大庭广众呢,他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怕人笑话。
可是……荀雅惊喜之余,看着这温和的男子,那从袖中伸出的手,虽是细嫩,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扎实可靠。
坐在一旁的荀母如遭雷击,听了陈凯之的话,心里只想着一个后果,她忙不迭的想要阻止什么,彻底的慌乱了。
这是坑啊。
到了明日,整个金陵怕都要知道,自家的女儿和陈凯之有了苟且之事,你这小子,方才还改善了对你的印象呢,辞了选俊,确实需要勇气,可是……
这时,荀雅却也已伸出了手,将芊芊玉手轻轻的搭在了陈凯之的手心。
这……
荀母暴怒,却见无数目光朝这儿看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去,其实大陈朝还算开放,就算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可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牵手一起,就是犯禁了。
陈凯之懒得理会荀母杀人的目光,眼睛落在荀雅身上,她羞怯却又鼓着勇气的样子,很是悦目,将她的手握紧,陈凯之道:“走了,这里闷气的很。”
“好。”荀雅回答的很干脆。
一男一女,就这么抛下所有人扬长而去。
荀母的目光要杀人,气的发抖,完了,全完了,自家的女儿,不嫁陈凯之是不成了。
天,荀家没有一丁点底牌了!
她顿时怒容满面,偏偏荀雅已是去远了,于是如金刚怒目,一双眸子,如刀子一般落在荀游身上。
荀游心里咯噔一下,伤痕累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怯意,下意识的道:“我……我冤枉,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一场选俊,闹到了这个地步,让人好气又好笑。
张公公心中郁郁,拂袖到了后衙廨舍,皇子依旧没有踪迹,反是赵王那儿起了警觉,现在选俊的事又停滞了,那个陈凯之,真是可气啊,这家伙添什么乱?
他心里恼怒,事后细想,又觉得这家伙来添乱,本该是让他吃点苦头的,偏偏这家伙长篇大论,将忠义抬了出来,无懈可击。
“嘿……小小年纪,这样深的城府。”张公公眯着眼,不禁冷笑。
外间,一个小宦官却是连滚带爬进来:“义父……义父……”
张公公眉毛一凝,手里抱着热腾腾的茶盏,露出不悦。
宫中的规矩森严,这小宦官乃是自己的义子,自然是张公公的心腹,可这家伙如此手足无措,失心疯了吗?
“什么事?”
小宦官激动的不能自己,气喘吁吁,左右张望之后,却又变得谨慎起来,他压抑着嗓子道:“公公,三颗痣,三颗痣的人……找着了。”
“什么?”
“找着了。儿子……儿子……”小宦官语无伦次的道:“儿子方才查阅了文吏们验身的文牍,那叫陈凯之的,身上便有三颗痣。”
“陈凯之!”张公公惊讶的张开了嘴,他喉结不断滚动,起初他就觉得陈凯之最有嫌疑,因为此人来历可疑,年纪也是相仿,现在这三颗痣,就更加是明证了。
本以为他相貌不似先帝,让张公公希望落空,可是这三颗痣……
第77章
殿下
张公公突的眼眶发红,眼泪便滂沱雨下。
十三年啊,这十三年来,自己四处奔走打听,原以为希望已经渺茫,现在……竟真正看到了希望。
“义父,是不是……”
“不可!”张公公来不及收泪,当机立断道:“不可以惊动任何人,赵王的人,天知道藏在何处,我们在找,他们也在暗中打探,现在唯一做的,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惊动了他们,否则……”张公公微红的目中,掠过了一丝冷冽:“否则皇子殿下的性命可就堪忧了,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件事,你知我知,任何人都不能知道。”
张公公倒吸口凉气,粗重的呼吸着,却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只要赵王这边,不知这陈凯之的真实身份,就一切好说,这皇子殿下,咱今日见识过,城府深不可测,又是生员,眼下,并没有什么忧患,咱得赶紧入宫,请见娘娘,此事,万万不可张扬,知道了吗?”
“儿子明白了。”
张公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子还在颤抖,他万万料不到,陈凯之就是皇子。
他想了想:“他的三颗痣,生在哪里?”
小宦官从袖里抽出一份文牍,张公公看了文牍中的记录,正在腰上,呈品字形,这……就没有错了。
他忙不迭的去喝了一口茶,才使自己平静,颤着嗓音道:“这是皇天护佑,先帝有灵啊。”
他的泪水又是滂沱如雨下,找了十三年,终于把皇子找到了,张公安激动的不能自己。
……
烟雨的金陵,因清晨的蒙蒙细雨,因而罩上了一层薄雾,陈凯之牵着荀雅,漫步在这清净的路上。
陈无极很是愉快的提着一只荷叶鸡,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上,有鸡吃,其实……做电灯泡还是很愉快的。
街上人烟稀少,可荀雅却依旧是红晕着俏脸,她也不知方才是什么勇气,只知道陈凯之伸出手,她下意识的搭过去,陈凯之的手心滚烫,很暖和,令她安心。
既然陈凯之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示了私订终身,荀雅心里便想:“这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想到了鸡和狗,侧目悄悄去看陈凯之,心里不禁噗嗤想笑,若是他知道自己将他喻为鸡犬,或许,会很生气呢。
“嗯?你瞧什么?”陈凯之握住荀雅的手不放,没什么大不了的,外人怎样看自己这一对大胆奔放的男女,陈凯之不在乎,人得为自己活着。
荀雅露出窘态,忙不迭的道:“我想,母亲一定会很气恼。”
“不会。”陈凯之只一笑,笑的很温和:“伯母大人善解人意,温良俭让,怎么会责怪我们。”
“呀……”荀雅惊诧的看陈凯之。
陈凯之却是信步向前,他总是这个样子,天塌下来时也保持着乐观,将荀雅送回了府邸,荀家的门房见自家的小姐被陈凯之牵来,眼睛都已经直了,陈凯之不以为意,朝荀雅抱手作恭:“再会,请雅儿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嗯。”荀雅微微颌首,面上染着红晕,陈凯之却已旋身,领着陈无极渐渐隐入薄雾。
荀雅痴痴的瞧了许久,方才收回了目光。
……
生活总要照旧,对于陈凯之来说,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荀家那边也传来消息,只要他中举人,他和荀雅的婚事,荀母便同意。
因此陈凯之愈是发奋的苦读,这世上再没有人比陈凯之更渴望得到功名了,不仅仅是为了荀小姐,更为了自己。
接下来,便是乡试,若是能中乡试即是举人,彻底改变人生,从一个生员,跨入举人老爷的行列。
可是要中举,何其难也,运气和实力都是缺一不可。
陈凯之不相信运气,所以他只好寄望于实力。
初夏时节,子夜的梆子声敲响,无极已是睡了,可是这漏屋之中,却依旧还是油灯冉冉,陈凯之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这豆大的火光,映照在他的眼里,而他的眼睛,则落在白日向恩师求教时作下的笔记上。
他低声的念诵:“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
每一个文字,每一个讲解,陈凯之务求做到将这一切,都牢记在心上。
直到三更,方才睡去,等到了次日清早,陈凯之匆匆而起,交代了陈无极几句,便背了书箱,先去恩师的书斋求教,接着,便又要赶去府学。
这几日天气愈发的闷热,夜里蚊虫多,陈凯之睡得不踏实,可毕竟是少年人,开了门,迎了曙光,整个人又神采奕奕起来。
只是……今日陈凯之觉得似乎有些不同,街上的行人,显得寥寥了许多,沿途,似乎多了不少的差役。
这是怎么回事?
陈凯之心里生出疑窦,他加急了步子,本要靠近县学的时候,却被几个差人远远截住,为首的正是周差役。
周差役显得很焦虑,见了陈凯之,道:“凯之,往哪里去?”
陈凯之上前几步,朝周差役行礼道:“要去谒见恩师。”
“不能去了。”周差役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显得凝重:“昨日傍晚出了事,在夫子庙附近,出现了天瘟,一夜之间,有数百人出现了诸多症状,而今,县公已经下令,封锁这一带的街巷,严防死守,决不可将疫情感染出去。里头的人,一个都不准出,而外间的人,也一个都不许进。”
陈凯之不知道什么是天瘟,可只一听,便晓得必定是极厉害的传染病。
陈凯之惊诧的道:“可是周大哥,恩师……”
周差役摇头,突然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样子:“凯之,现在就算是县公的父亲在里头,也是决计不能出来的,你可知道,就在十五年前,一场天瘟,横扫江南,感染者百万之巨,病死的足有十万人,天瘟出现,若是不能遏制,就是这样大的伤亡,无数田地荒芜,人间炼狱啊,因此,为了防微杜渐,县公下了死令,便是一只苍蝇,都不得飞出来。”
他这般一说,陈凯之立即理解了,如此恐怖的危害,这对于朝廷来说,不啻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而对于地方官府来说,在防疫的过程中,稍稍出现一丁点的差错,都可能遭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