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校对)第325部分在线阅读
这小皇帝也才三岁的样子,连说话都含糊不清,这时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小皇帝开了金口,却不知算不算数?
自然,陈凯之心知事情并不严重,陛下毕竟只是小孩子罢了,没人会因为他的话而对一个翰林痛下杀手,只是一个小屁孩子,就如此暴戾了,想必是娇宠惯了。
那小宦官忙抱住了小皇帝,脸上全然是焦急之色,惊魂不定地道:“陛下,好了,好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谁也不敢吓你。”
小皇帝顿时,竟哇的一下又滔滔大哭起来。
珠帘之后的太后面色一冷,目中掠过了杀机,却是不露声色,也幸好有珠帘遮住了她眼中的冷色。
而其他诸大臣,亦都是大气不敢出。
反而是赵王忙板起了脸,厉声道:“这是谁教陛下的?”
他突然一喝问,那哄着小皇帝的宦官已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惊慌失措地拜倒道:“奴才……奴才……不知,奴才该死!”
赵王铁青着脸,忙向太后道:“娘娘,臣弟以为,陛下该读书了,朝中多有一些德高望重、满腹经纶的栋梁之才,娘娘何不择选几个,令其辅佐陛下读书呢?陛下虽然年幼,可耳濡目染之下,想来也可贤明一些。”
显然,对于赵王而言,陛下如此暴戾,若是传出去,不免会使百官失望,眼下陛下虽然才三岁,论读书,是早了一些,不过一旦皇帝要开始读书,就要挑选出一些人来教导,这些人,将来都会是皇帝身边信得过的人。
珠帘之后,太后淡淡道:“此事,哀家自有主张,等哀家选几个贤能之辈吧。”
这显然有拖延的嫌疑,陈贽敬的眼眸闪了闪,随即道:“臣恐陛下身边的宦官,不知天高地厚,影响了陛下的心性。”
其他几个大臣,若有所思,似乎也觉得皇帝不该日夜由一群宦官伴着,那兵部尚书陈铭也忙道:“臣也以为,理当择选贤明的大臣,教导陛下。”
其他人纷纷道:“臣附议。”
也有几个人默不作声,似乎觉得此事,没有表面这样简单。
珠帘之后的太后似乎沉吟了一下:“姚卿家,你来拿主意吧。”
姚文治乃内阁首辅大学士,被太后点名,他徐徐而出,老成持重地道:“老臣以为,赵王所请,很有道理。不过臣又以为,帝师的人选,却需慎之又慎,所以尚需从长计议。”
对于这种事,陈凯之只能安分地做一个旁观者,自己人微言轻,实在没有说话的必要,只是他心里对这小皇帝的印象冷到了冰点。
不过这时,听到姚文治的话,他不禁佩服起姚文治了,这……真是老狐狸啊,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珠帘后的太后便颔首道:“既如此,那么就好生择选帝师的人选,交廷议好生议一议,姚卿家说的不错,这是非同小可的事,定要仔细。赵王,你看如何?”
一句话,就堵住了陈贽敬的嘴,陈贽敬也只好道:“娘娘圣明。”
众人这才缓缓告退而出,陈凯之地位最低,只好等他们依次退出去,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的后头,离殿之时,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竟大胆地回眸,看了一眼已被人抱起也要走的小皇帝。
那小皇帝吸着鼻子,似乎已经忘了要杀死陈凯之的事,他的无心之言,又或者只是小孩子显摆自己威严的方式,却令陈凯之莫名的感到一种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距离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近,这种感受,实是细思恐极,他不由在想,若是皇帝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成人,当皇帝开了金口,是不是自己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最后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心里久久不能平复,陈凯之回过头去,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徐徐而行,却是发现,陈一寿故意放慢了步子,和他一起走在了后队。
陈一寿捋须,显得有些嗔怒地道;“好好练你的兵……”
“啊……”陈凯之呆了一下。
陈一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还想装聋作哑了吗?看你自己惹来的大祸。”
陈凯之终于知道陈一寿所谓的大祸是什么,现在兵部已经表扬了自己,钱粮也都已经给了,接下来,若是勇士营惹出任何麻烦,又或者到时候这勇士营还是一摊烂泥,这一切的责任,就都是陈凯之的了。
陈凯之反倒笑了笑道:“陈公,下官做任何事,一定会做好。”
陈一寿摇了摇头,突是沉默,良久,他叹口气道:“老夫年轻的时候,也和你这般,可是……也没少吃亏,总算运气尚好,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好运气,你好自为之吧。”
他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似乎已经料定了陈凯之要栽这个跟头了。
陈凯之带着满腹的心事出了宫,又回到飞鱼峰上,却见山门这里,竟早有人在等候自己了。
“陈贤弟。”来人竟是钱盛。
钱盛一看到陈凯之,目光一亮,加急的踱步而来,朝陈凯之行礼。
陈凯之忙回礼道:“钱兄怎么来了?走,上山去坐一坐。”
钱盛摇摇头道:“不了,此次愚兄来此,是向贤弟告辞的。”
陈凯之诧异道:“怎么,殿下要回国?”
“是。”钱盛毫不犹豫地点头:“那镇海预备要回大凉了,愚兄思来想去,想和他一道返国,大陈,终究不是愚兄的故乡,何况在故国还有愚兄的妻儿,该面对的,还总是要回去面对的。”
第390章
拭目以待
钱盛的目光有些微红,他说该回去面对的时候,显然是带着九死一生的决心的。
此去西凉,他不知等待他的是何种命运,可单凭他的父皇屡屡要加害,还有那国师,动辄便想将他置之死地来看,他回去之后,情况很不乐观。
可钱盛依旧还想回去,或许是因为舍弃不掉大凉的基业,或是因为那里还有他的妻儿,又或许是想像个男人一般,回去面对和承担。
或许……他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回去,可能永远不能回去了。
此时,他目光幽幽,深深地看了陈凯之一眼,带着哽咽道:“我在大凉的时候,朝夕不保,没有任何朋友,在洛阳,人人视我为被流放的囚犯,虽是被人称为皇子,实则却连阶下囚都不如,更无人愿意交心。唯有陈贤弟,于我有救命的恩义,有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也曾祸福与共,在这里,愚兄唯一不舍的人便是你!”
他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揩拭眼角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陈凯之对他却没有这种……呃,怪怪的感觉。
不过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陈凯之也忍不住在心里感觉唏嘘。
其实他很能理解钱盛的感受,这个可怜的皇子,自呱呱坠地开始,名为皇子,实则却是笼中之鸟,被人监视,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喜,此后又被发配来了他国这洛阳,可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在洛阳的际遇,可有了心事,却又不敢和人说,心里有什么志向,也不敢表露,陈凯之虽只当他是普通朋友,可对于他来说,却真比父母兄弟还亲了,毕竟连他父亲都想加害他,他的兄弟也未必没有藏着其他的心思,即便没什么心思,在那大凉的险恶环境之下,皇子之间怎么敢轻易走得太近呢?
陈凯之此时也微微有些感动了,深吸一口气,才道:“镇海的书信还在我的手里,请殿下放心,若是他敢对殿下不利,那么这封书信,便会昭告天下。殿下若是在大凉遭遇了危险,这镇海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陈凯之深知,这一封书信,乃是钱盛回国的根本保证,那镇海颇得大凉天子和国师的信任,回去之后,他如何解释,如何为钱盛辩白,则是决定了钱盛能否平安地在大凉落脚。
钱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此去虽有镇海代为遮掩,不过想来却是九死一生啊,正因为生死难料,所以才来向贤弟告别,就怕这会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贤弟,若我死了,请勿挂念,可若是还活着,也请时常传递书信,我回去之后,便如重新进入了牢笼……哎……”
陈凯之自认自己这辈子,为了活着,也不算容易,可也不禁为钱盛的命运而感慨,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上,其实每一个人活得都不容易。
他定定地看着钱盛,认真地道:“珍重。”
“珍重。”钱盛捋了捋衣,深深地朝陈凯之作揖。
陈凯之同样回以揖礼。
二人相对抱拳,各自深深将身鞠下,良久,钱盛起身,泪已浸湿了衣衫,道:“天下之大,不会有我钱盛的容身之地,此归故里,是我拯救社稷于危难,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的最后机会,败是死,成……便可利国利民,贤弟,也请你珍重吧。”
说罢,他再不迟疑的转过了身,快步朝着远处候着他的轿子方向而去。
陈凯之凝视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呼道:“殿下……”
钱盛回眸。
陈凯之扯出了一抹笑容,道:“记得啊,要做一个卑鄙的小人,要杀一个人,当你势单力薄的时候,就要绕到他的身后去,趁他不备,一击必杀,定要手段干脆利落!”
“我……”钱盛踟蹰了一下:“可以试试看。”
陈凯之摇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是试试看,若我是皇子,保准谁威胁到我陈凯之,我便将他坑到死。
可终究,陈凯之不是皇子,他现在是翰林官,是崇文校尉,所以他也得赶紧解决自己现在的麻烦。
钱盛终是走了,随着使团,走出了洛阳。他骑着马,飞快的向前驰骋,等出了门洞,却又淅律律地勒住了马,他回眸,最后看一眼这夕阳余晖下的洛阳城。
对于这里,没有什么是他可以值得怀念的,只不过……他此刻脑海中,也不过想着这里还有一个朋友罢了。
“珍重……”他低声喃喃念了一句,这句话,一半是对朋友说,另一半,却是对自己说的,此去路途遥远,穿越关东、关中,直到出关,可这一路的山长水远,也不过是第一重磨难而已。
他终是回过了头,迎着那即将落山的夕阳,徐徐打马而去。
钱盛的离开,对陈凯之自然没有任何的影响,陈凯之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那张幼嫩而俊秀的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不过这时候,一个消息却是传开了。
陈校尉立下了军令状,要整备勇士营。
这个消息其实穿得很快,山下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觉得诧异。
在翰林院里,有人窃窃私语,国史馆里,几个翰林修完了实录之后,便各自在茶坊里落座,邓健刚刚歇下,便有人笑嘻嘻地道:“邓修撰,你那师弟的事,你可听说了吗?”
邓健假装喝茶,默不作声,并不想掺和。
此人乃是邓健的同僚,也是修撰,却因为邓健调入了国史馆,令他生出了警惕之心,毕竟,国史馆里似他这样较为年轻的修撰不多,本来自己按部就班,是很有机会升任侍读的,可谁知邓健却是调了来,让他未来的前途,有了一丝不确定性,正因为如此,这位叫王安的修撰,总是对邓健争锋相对。
这王安见邓健不答,目光一转,笑呵呵地道:“令师弟这一次真的是夸了海口啊,你却是不知,如今满洛阳城都知道了,许多人还不可置信呢,还有赌坊已经开赌了,押一赔十,哈哈,赌今年年关之前,这勇士营就要闹出大麻烦,至于这武备嘛,更是笑话,邓修撰,你是他的师兄,莫非不知道此事么?”
这人倒是说对了,邓健之前还真是不知道此事,邓健的心里有点恼怒,好你个陈凯之,发生这么大的事,竟也不和他这个师兄说,这是将师兄当什么了?
不过,邓健总算是把火气忍了下来,只风淡云轻地道:“知道,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