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校对)第20部分在线阅读
这样的文章,也难怪会令宋押司失态了。
朱县令的脸色也变了。
朱县令乃是进士出身,文学的造诣自然极高,宋押司的每一个字念出,都如炸雷一般,文中每一个字,都给他一种轻灵之感。
仿佛在眼前,如梦似幻之中,当真一神女便在自己眼前,对神女的描写,让人恨不得拍腿叫好。
可陈凯之下笔有些慢,所以宋押司还没念出来,朱县令却急了,快写啊!他心里变得忧心如焚起来,卧槽,有了上面没有下面,急死了。
读书人大多都是雅人,朱县令也不意外,正因为雅,所以才急,这时候忍不住豁然而起了,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快步走上前。
果然,又一句落成,朱县令忍不住念道:“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这文章,真是不拘一格,将一个梦中神女的形象,栩栩如生的展现人的眼前。
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每一个文字,都是精妙无比,恰到好处,神作,绝对是神作。
朱县令如痴如醉,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这时,身边有人继续念道:“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
又是一段,话锋一转,将梦中人见到这神女心神摇曳,只恨不得立即请人说媒的急迫之情道了出来,这种急迫,反而更增添了对神女的向往之心。
朱县令抬头,念这下一段的人,居然是方先生。
原来方先生听到这文章,也是错愕,一时之间,也被这美好的辞赋所吸引,居然径直步入了公堂,直接到了面前,忍不住念起来。
满堂皆惊。
谁也想不到,陈凯之当场作赋,而这辞赋,堪称神作。
众人迫不及待的看下去,完全沉浸在其中。
陈凯之凝神静气,不为外界所干扰,他知道,能救自己的,只有这一篇洛神赋,自然,这是粲溢今古,卓尔不群的曹植所作,这篇洛神赋,更是名传千古,可是现在为了救命,陈凯之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陈凯之心里有一股气,气这张如玉如此陷害自己,所以下笔越来越快。
便听身边有人道:“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践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好,好啊,真是令人神往。”
这文章,为了掩去曹植的身份,陈凯之改动了一些,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失去它的味道。
他也不知身边是谁在叫好,只听到耳边无数的赞美和感叹。
他手提着袖子,继续从容下笔,将自己这梦中人见到神女的惆怅、犹豫和迟疑俱都写出,在怅然若失之间,洛神深受感动,低回徘徊,神光时离时合,忽明忽暗。可是终究,人神有别,于是飞腾的文鱼警卫着洛神的车乘,众神随着叮当作响的玉鸾,随同洛神,一齐离去。六龙齐头并进,驾着云车从容前行。
最终,梦中之人,依旧在伫立于河畔,想要离去,却又怅然若失,徘徊依恋,无法离去。
最后一个字,终于落笔。
呼。
陈凯之长出了一口浊气。
即便是自己,写完这篇辞赋的时候,心中也禁不住被这留恋之情所感染,心中竟有一股莫名惆怅。
而此时,朱县令和方先生俱都瞪大了眼睛,似乎也还沉浸在感动之中。
没了……
就这样没了,可心里更加怅然了。
其余如宋押司这些文吏,大多也都有些感触,一时竟也痴了。
站在衙外的生员,个个屏息。
傻子都能从方才的朗诵中,感受到这洛神赋的魅力。
这衙堂里,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尤其是那方先生,今日在课堂上,让生员们作文,这陈凯之还无从下笔,心里对他不免失望和轻视,现在双目久久凝视着这文章,心中百感回荡,震惊得微张着口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陈凯之抬眸,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他才懒得管别人怎么看,他心里只惦记着张如玉……
第25章
无耻之尤
张如玉不傻,他能感受到这辞赋的魅力,心里一下子急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文章……从哪里来的?不好,县令大人似乎开始动摇了。
这陈凯之想作一个文章获得了县令的青睐,就能脱罪?
张如玉阴阳怪气地道:“文章倒还尚可,可这与你的春宫图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却是令如痴如醉的朱县令清醒过来。
倒是陈凯之抿嘴而笑道:“因为我梦中的洛神,便是这个模样啊,我清醒之后,脑中还浮想着这神女的模样,便连忙绘了出来,自然,我的画功太差,所画出来的神女,不及梦中万一,神女变幻莫测,梦中穿的,便是这衣裙,现在张如玉你竟说她是春宫图,在你眼里,这是春宫,可是在我的眼里,这却是仙子,虽然我画的不好,可是在我心里,这却是圣洁的神女,张如玉,你这是小人之心!”
张如玉呆了一下,脸上笼了一层阴霾,想要反唇相讥。
陈凯之却已振振有词地继续道:“大人,学生听过一句话,叫做心中有佛之人,看什么都是佛,可心中有屎的人,便觉得满世界都是污秽。在学生眼里,这幅画,犹如圣光,学生虽没有画好,可是每每去看,心里都不禁想到那梦中神女的端庄,如沐春风之余,又不禁愁绪万千;而这张如玉,真是小人,在他眼里,这幅画中的神女,竟是污秽不堪。有道是心里有佛,则看到的都是佛,心里有……呃……”
接下来的话有些不雅,陈凯之很识趣地避开,提高了分贝,更加大义凛然:“这样的人,真是龌蹉,无耻,卑鄙,不学无术,下流!学生敢问大人,大人再细细看看,这幅画当真是不堪入目吗?”
心中有屎,处处都是屎。
这当然是鄙夷张如玉是个不学无术,且还思想龌蹉之人。
可是现在,陈凯之一句反问,却将朱县令问倒了。
他为这篇华美的文章而感动,脑海中已有一幅神女巧兮倩兮的美好形象。
只是这画,呃……
堂堂县令,众目睽睽之下,该怎么说才好呢?若是说,其实本县看着这幅画,也觉得不堪入目,这不是等同于告诉别人,自己和张如玉一般思想肮脏?
何况县令对这文章,真是爱煞了,现在还沉浸在那文章之中呢,心里甚至在想,若不是梦到神女,怎会有这样一篇神作?这陈凯之,想必说的是实情。
朱县令义正言辞地道:“本官现在细细一看此画,倒是觉得画中女子端庄,犹如神女。”
朱县令表态了,只有你这龌蹉的张如玉,才会如此没有艺术细胞,才会如此俗不可耐,这般不要脸,品性高洁的朱县令看到的,却是神女的美好。
宋押司等文吏哪里还敢犹豫,纷纷交口称赞:“是啊,我等看来,也是如此,乍看之下,这画中女子虽是显得伤风败俗,可是细看之下,此女的眉宇之间意境幽远,而今见了这文章,方才知原来这是洛神,倒是县公一眼看破,倒是我等愚钝,后知后觉,县公高明,深不可测,我等拜服。”
陈凯之看到宋押司等一干文吏摇头晃脑的模样,心里也是好笑。
张如玉的脸拉了下来,他感觉不对劲了。
怎么转眼之间,这县里的人全部都改变了立场,都和陈凯之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陈凯之哪里还会给他翻身的机会?还装什么谦虚,痛打落水狗啊!
陈凯之厉声道:“张如玉,你我从前是有一些仇怨,可是我们好歹是同窗,万万料不到你如此卑鄙,居然来告我,现在这画,县公大人都已经为我做主了,那么我想问你,我调戏了哪一个千金小姐?”
张如玉瞠目结舌,迟疑道:“是……是……”
陈凯之厉声道:“你说,你若是不说清楚,今日县令在堂,我非要请大人主持公道不可,你倒是说说看,我调戏了谁,你这般侮辱我的清白。”
“我……我……”
张如玉自是不能说啊。
难道他敢把自己表妹牵扯出来?
一旦牵扯出来,肯定是要传唤表妹的,荀家那儿,关系到了自家女儿的清白,这表亲的关系,就算彻底断了。
而且,表妹莫非还要承认,自己被陈凯之调戏了?
吓,滑天下之大稽,荀家若是承认,这荀家还能抬得起头来做人吗?
可一旦荀家不认,张家和荀家不但要反目成仇,自己也就成了诬告了。
朱县令一看张如玉难以启齿,犹犹豫豫的样子,心里大抵就明白了什么。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道:“大人,这张如玉小人之心,先是诬告我私藏春宫,其后,又告学生调戏良家妇女,可现在,他连调戏的是哪家良家女子都说不出,学生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惹上这样的官司,实在冤枉!恳请大人为学生做主。学生现在要告这张如玉诬告学生,诬告反坐,罪加三等!”
嗡嗡……
衙堂内外,又是哗然。
事主成了被告,而被告成了原告,让看的人一身冷汗。
朱县令心里了然了,忍不住又看了那篇文章一眼,随即脸色一板:“张如玉,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