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豪(校对)第132部分在线阅读
“张公,您这是……总要给咱一个准话啊,咱可还得仰仗着张公报仇呢。”郑文一时急了。
张俭冷笑道:“这是你的事,与本官何干?”
郑文身躯一震,他顿时就明白了张俭的意思,心里忍不住痛骂,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一点干系都不想担着啊,一切的事都是咱安排,到时若是出了乱子,便是咱被顶出去来背这黑锅。
可心里虽是骂,事到如今,郑文却是半分都不甘心,要张俭为他再做点什么,看来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不坏他的事就行。
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张公高坐便是。”
张俭却已端起了茶盏,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当真是将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他至多只做一个公允的审判官,至于郑文要做什么,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对于这郑文,他心里的本能是厌恶的,只是……那陈凯之……
陈凯之啊陈凯之……你却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那《洛神赋》成全了你,也将毁了你。
……
大考在即,而今金陵的所有客栈,都已经住满了各地赶来的考生。
陈凯之每日在家中读书,倒也清静,偶尔,他便去恩师那儿整理一些文稿,吸收一些知识。
此次大考,其实最重要的反而不是经史,而是文章。
因为是连考三天,所以考试的内容不少,只是天下的学子都知道,其他的,无非是一些记忆题,只要将四书五经俱都背熟了,便不成问题,除此之外,便是策论。
策论侧重于解决实际问题,不过即便策论考得好,可是多数阅卷官都出自清流,即便策论答的再好,也难以入其法眼。
唯独是这文章,却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题只要做到不失分,便无问题,而文章却决定了这场考试,考生能达到什么高度,因为几乎所有阅卷官,都将文章当做重点,无一例外。
陈凯之每日要作一篇文章,日夜不敢懈怠,做了文章之后,便送去恩师那儿请教,而方先生眼光毒辣,也是对他费尽心机的,细细地分析陈凯之文章中的缺点,接下来,便因材施教,尽力去弥补陈凯之的短板。
春去冬来,转眼之间,已到了开春。
贡院已经开始封闭起来,附近的街坊也都派驻了人马,而今这里,如水桶一般,便连行人都需绕道。
寒意慢慢散去,江南的烟雨时节,本是百花齐放,绿意盎然之时,可是现在,大多数人无心去踏春,都将心思放在了这场考试上。
关于乡试的议论,总是不绝于耳,各种流言蜚语,竟是满天飞。
其中最令人有兴趣的流言,便是上一次府试案首陈凯之作弊了。
也不知是谁先流传出来的,一时之间,竟满城风雨,这等消息,自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相信者,多半怀着见不得人好的心思,可不信的也是极多,大多数金陵人,总还记得陈凯之的恩情,反是来赶考的外乡人,对此议论最多。
陈凯之对此,也不过是不以为然罢了,在这大陈朝,哪一个案首不是被人诽谤议论的?只要考砸的人,总不免要鸣冤叫屈,大叫不公,毕竟人都是自恋的,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一些,自己落榜,别人是案首,如何能够接受?
对陈凯之来说,对付这等流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沉默,然后用丰富的考试经验去打败他们。
就这样,大考之期已到了。
县试、府试,在大陈俗称为小比,而乡试、会试,则被称之为大比,可见其重要。
陈凯之清早提着考蓝出门,却不急着去贡院,因为此时还算早,至于考蓝,里头则装着这两日的饮食,还有清水,笔墨之类。
现在天色昏暗,不过是卯时一刻,他先到了县学,而在这里,恩师的书斋已是灯火通明,想必方先生知道陈凯之今早会来,所以也早早起了,在此等候。
陈凯之到了书斋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朗声道:“弟子陈凯之,给恩师问安。”
第187章
奋力一搏
门开了。
已是一身儒衫纶巾的方先生尔雅地信步出来,深深地注视地陈凯之道:“凯之,准备好了?”
“是。”陈凯之抬眸,看着自己的恩师,竟有一些的感动。
努力了这么多日子,为的就是今天,鲤鱼跃龙门,也只在今日。
而为了今日,不知多少的日夜,秉烛苦读,多少个清早来到这里,向自己的恩师求教。
也就在今日,自己要朝向远大的前程,奋力一搏,他无惧于流言蜚语,也无视那些因为贫贱出身所带来的轻视。
从拜入方先生门下开始,他就确定了一个目标,这一条坎坷的功名之路,他早已决心走下去,并且愿意一直走下去,直至终点。
他的运气也算是好,恩师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名士,虽在一开始并不接受他,可渐渐的对他用心,甚至到了后来,可谓是倾囊相授。
陈凯之将考蓝放下,拜倒在泥地里,朝方先生一拜,声音竟有些哽咽,郑重其事,嘶哑的嗓音从口中逸出。
“学生……是来谢恩的,恩师谆谆教诲之恩,学生难报万一,请先生受学生一拜。”
方先生沉默地看着陈凯之,他站在廊下,任由屋檐下那大雾所凝聚的雾水打湿了他的衣襟、衣袂。
看着跪在泥地里的陈凯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去搀扶陈凯之,接受了这大拜之礼,他本想说一句,好好的考,可是这一句终究是吞了回去,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陈凯之。
“你是个极聪明的人,今日即便不中,将来迟早也会高中,恩师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老夫没有什么赠你,却只有一句话相送。”
他竟也被陈凯之所感染,眼眶不自觉的也有些发红,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后,无论前程如何,为师只望你,既不要对于功名利禄过于上心,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也不可因而胆怯,其实许多时候,看淡一些,从容一些,也未尝不可。可最紧要的是……”
说到这里,方先生顿了一下,在陈凯之的炯炯目光下,继续道:“最紧要的是,要做一个好人,一个像你师兄一样的君子。”
陈凯之只颌首点点头:“学生铭记。”
只是……怎么又有师兄,师兄是什么鬼?
陈凯之心里一声叹息,终于挎着考蓝,匆匆往贡院赶去。
待到了贡院,陈凯之顺着人流捏着考号进入贡院。
这里已是人山人海,真正有资格考试的人并不多,反是来送考或是瞧热闹的人不少。
乌压压的一片,像是看不到尽头,陈凯之进了贡院,拿了考号给严正以待的差役查验。
这差役见了“丁戊号”的考牌,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同情地看了陈凯之一眼:“先去明伦堂拜见大宗师,再朝左拐,即到!”
陈凯之谢过,接着进入了重重阁楼,至明伦堂,张俭已与众考官早就在此高坐了,他坐在首位,王提学在左,郑文在右。
陈凯之徐步进去,按着礼节,朝张俭行了个礼:“学生江宁县生员陈凯之,见过大宗师。”
张俭颌首一笑道:“去吧。”
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陈凯之也懒得再行什么虚礼,不搭理最好,便匆匆出了明伦堂,顺着那差役的指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有人见陈凯之已往丁戊号考棚去,顿时挤眉弄眼,陈凯之见了这考棚,方才知道,为何这么多人对此深有惧意。
这里正对着一处甬道,一旦起了风,便有穿堂风吹来,一般的乡试,不是在深秋就在春季举行,这种时节,若是一直任风吹上三天,怎么吃得消?
最可怕的是,在这个春雨绵绵的时节,一旦下了雨,这里的处境就更糟糕了,考棚是三面围起来的小建筑,等于是敞开的一面,极容易灌水进来,再加上这里潮湿,这等阴冷的环境,白日倒还罢了,一到了夜里,寻常人就更加吃不消了。
这丁戊号,从方位上的不合理,其实牵涉到的,却是风水问题,在风水上来说,这是极阴之地,若只考半天,倒还能忍受,可是三天的时间,却是任何人都难以忍受的。
想来,许多考生在此被风一吹,被雨一淋,再加上这春季本就是疾病高发季节,不但大大影响了考试发挥,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陈凯之却是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接着便有差役来放下了敞开一面的搭板,将陈凯之锁在其中,差役面无表情,似乎觉得这个考棚晦气,便匆匆离开了。
陈凯之一进来,方才知道这里的环境有多恶劣了。
穿堂风一来,恰好自己身后有一处小窗,于是冷风嗖嗖,直接刮着陈凯之的面而过,初时的时候,还算是凉爽,可是陈凯之知道,若是这么多一直吹着,免不了要头昏脑热,引发感冒或是肩周炎。
陈凯之将笔墨都从考篮里取出,摆在案上,定了定神,却也不觉得异样。
这阴风一直刮过,等文吏部开始举了牌子放题,第一日的题是最简单的,题目是“以佐王建保邦国”。
这等题看似是简单,只是让你默写出题后的文章一千字。
可是四书五经,再加上大陈的国史,洋洋数十万言,若只是让你从中默写出一篇文章倒也罢了,偏偏人家是从这数十万言里随手挑出一句话来,然后让你继续默写后头的一千字。
此题说难也难,说不难,又是难如登天。
若是一个生员不能将这数十万言背得滚瓜烂熟,这第一场考试,只怕一个字也背不出。
陈凯之心里默记着,只沉默了片刻,便从周礼之中记起了这句话的出处。
于是他铺开卷子,提笔填写:“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祀司中、司命、飌师、雨师,以血祭祭社稷、五祀、五岳……”
此题出自周礼中的《春官宗伯·大宗伯》,陈凯之只写了一千字,便收了手。
其他的考生,有的在努力地记忆,也有的已经开始动笔了,陈凯之在抄写的过程之中,方才意识到了这丁戊号考棚的厉害之处,真是阴风阵阵啊,这穿堂之风,被特殊建筑结构而导致的气流从未停歇。
一开始还好,可是这阴风一直对着脑袋吹,渐渐便觉得头有些沉重起来,眼下天才蒙蒙亮,才一个时辰,他的身子底子还算不错,可若是继续呆三天……
陈凯之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不过等他强令自己冷静起来,体内的气流似乎在泊泊运转,游走于各处,渐渐生出了一些热量,这气流,似乎开始散遍全身,渐渐的,浑身非但没有被这阴风所侵袭,反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