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校对)第962部分在线阅读
其他人纷纷附和,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倒是有人问张生员道:“张兄意下如何呢?”
张生员现在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心里涌现出一股极大的恨意,他冷冷笑道:“禽兽盈朝,考个什么。”
众人纷纷叫好,那陈生员精神一振,道:“这就对了,只要大家都不考,朝廷就绝是取不到人才,迟早……不都要完?单以咱们县来论,真正品学兼优的,也就是我等……”
走了一些路,却见前头人满为患,几分脸上闪过狐疑,陈生员不禁道:“前头怎么回事?”
边上正好有个卖东西的摊子,那摊子凑趣道:“什么事?不是说改消八股取士了吗?前头那就是书铺子,书铺放出了招牌,说是卖律书,经史,噢,还有关外的《商论》,这都是以后极有可能要考的,许多秀才听了,都纷纷来购书呢。”
陈生员冷笑道:“真是可笑,这些卑鄙无耻之徒,呵……”
对此,他显然并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些争相买书的生员,多半都是一些垃圾生员罢了,是侥幸中了个秀才而已。
几人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倒是纷纷话别归去。
而张生员依然浑浑噩噩的,他漫无目的地回了自己家里,张家家境其实还算殷实,前后有两进,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一见到自己回来,他的两个孩子便蹦蹦跳跳地冲来大叫道:“爹……爹……”
张生员一丁点心情都没有,只是应了一声,倒是他的发妻王氏走来驱开两个孩子,见张生员面无血色,精神气也甚是不好,不禁忧心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最亲近的妻子,张生员倒是回了回神,却是有气无力地道:“完了,全都完了,再没什么指望了。”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重新开始
王氏显然是被张生员的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给吓得不轻,忙虎着脸道:“说什么胡话,你可别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前几日写的反新政文章,莫不是被人揭发了?早叫你不要跟着别人去做这些事了,你……”
张生员只是苦笑摇头,再不管忧心忡忡的妻子,径自回到了厢房里,直接整个人瘫了一般地躺在了榻上。
那依旧不知缘由的王氏追了来,边道:“你说呀,这可是要命的事啊,这一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呢,有什么事,你说个明白啊。”
张生员却是突然痛哭了起来,从榻上起来,疯了一样,将书箱里的书都拿了出来,接着便一本本地撕了起来,口里则是念念有词:“读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用,有个什么用,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王氏几乎吓得眩晕过去,她从没见过这个阵仗,惊了半晌,又忙冲上去要阻止,口里骂道:“你疯了?这是圣人的书,你明年就要春闱了。”
“没有春闱了……”张生员一屁股跌坐在地,如一摊烂泥一般:“再没有春闱了,也不再考八股了,完了……”
王氏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今日听邻人说过这个事,起初她以为只是玩笑,可是现在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她终于意识到坊间的流言可能成真了。
这个时候,这王氏也如遭了雷击一般,平日里,左邻右舍都奉承她,说她有做官夫人的命,他知道自己的相公学业不错,在学里是经常受学官夸奖的,明年就是乡试,只要中了举人,她这举人的夫人,可就到手了。
她对此是极为满足的,可哪里能想到,居然……居然……
张生员已经无力躺在了地上,整个人已无望的样子,王氏晓得事太大,连忙叫了奴婢在这儿盯着,自己则赶紧去和自己公公禀告。
张生员足足两日,都是茶饭不思,一夜之间,仿佛连头发都白了,他有时躺着,突然惊醒,便咬牙切齿地道:“我该去举义,我梦见天下的藩王们都带了兵要靖难,要杀来京师,要诛陛下身边的奸人了。”
有时,他又有气无力地躺着,全无希望的样子。
到了第三日,王氏却是带着几本书走了进来,她悄悄地将那些书放在了桌上,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对张生员道:“我听说科举还是有的,只是考的和以前不同了,乡试和会试,也都并在一处考,外头的人都说读了这些书,也是可以继续考的,相公,就算考的是律学,是什么什么……那不也一样吗?”
可是张生员却像是被刺痛得不能自己般,顿时大叫道:“拿出去,都拿出去烧了,都烧了,不要污了我的住所,这不是圣人书,这是邪书,立即烧了。”
张生员破口痛骂,他的眼睛红得吓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道:“拿走,都烧掉它,快!”
王氏显得很是局促不安,接着便开始痛哭起来:“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你还闹什么,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昨日倒是有一些生员去闹,你猜怎么着,厂卫动手了,还打死了几个,相公,人家就是如此的啊,这是朝廷,是天子的意思啊,你们张家,几代就没一个做过官的,也就你的祖父中过秀才,而今你是最有希望的,阖族上下都指着你,张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靠的,不过是乡下的几百亩地罢了,为了供你读书,你的兄长,还有两个弟弟,可都在外头自谋生路呢,张家一直养着你,指着你能扬眉吐气,能有个官身呢,你爹听了这消息,已是卧床三日,爬不起了,你还要闹什么呢,再闹下去,非要家破人亡不可。”
她哭得愈发厉害,可张生员依旧只是仰趟在榻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床帐子,嘴角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冷笑。
这女人一哭,孩子们闻讯而来,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老小,都哭作了一团。
那一边,家里的婆子匆匆过来道:“不好,不好了,老太爷……老太爷……”
王氏一听,顿时吓了一跳,再没有心思哭下去了,连忙赶到张生员的跟前,拉着张生员道:“走,去瞧瞧,你不中了,便连孝道也不要了吗?传出去,连秀才功名都要没了。”
张生员浑浑噩噩地被拉到了老父的房里,便听到了老父的滔滔大哭声,张生员又是悲从心起。
这老父坐在榻上,捶着胸道:“死了罢,不如死了罢,等了大半辈子,等来了这个,而今家破人亡,家破人亡了啊。”
张生员连忙惊得拜下,膝行到了老父塌下磕头道:“是儿子不孝,让父亲大人受惊了,儿子……万死。”
“该我死,该我死!你要好好活着……”张父拼命咳嗽着,口里道:“你死了,正儿和成儿怎么办?死了容易,活着的人……难啊……哎……”
这一番的折腾下来,张生员早已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安慰了张父,他回到了房里,呆呆地坐着,如中了魔一般,直到了傍晚时分,王氏小心翼翼地给他盛了一碗粥来,她蹑手蹑脚的,生怕又惹了张生员动怒。
突然,张生员猛地抬眸,看着王氏道:“书呢?”
王氏愣了一下道:“书,什么书?”
张生员一脸疲惫又难堪的样子,最后还是道:“你买来的书,你拿来,还有几个月,耽误不得了,若是不读,明年的春闱就错过了,家里……坐吃山空下去,迟早……是要完的。”
王氏听了,顿时面露喜色,忙道:“我这就去取。”
几本书放置在了张生员的面前,一沓经史,这些……张生员倒是大多都能倒背如流,经史包罗万象,其中就包含了四书和五经,都是读书人必读的。
只是那大明律和商论摆在了张生员的面前时,张生员看着这书页上殷红的字样,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等着看笑话
虽是决定了继续参加明年的春闱,可张生员对于这所谓的新制,依旧还是深痛恶绝。
可是,当现实摆在了面前,自己是读书人,一直以读书为业,一家老小都将希望放在自己的身上,这二十年来,更不知道是耗费了多少的精力。
现如今的张生员,除了继续读书,除了继续为他的功名而努力,还能做什么呢?
的确,他是什么都不能做,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所谓的学业,一无所有。
若是不继续考下去,若是拿不到功名,他就真正成了一个废物。
张生员依然没有想通,依然对于新制咬牙切齿,却还是乖乖地拿起了书本,经史可以不看,因为心里大抵是有数的,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商论和大明律了。
大明律其实还好,洋洋十万言,都是律法的条文,多半只要能背诵下来就可以了。
所谓先易后难,他决定花费一个月功夫,先将这律法背个滚瓜烂熟。
其实在这个时代,刑名之学属于比较低贱的学问,那些学了八股的官老爷,即便是放到了地方为官,对于这大明律,其实也不必上心的,不是还有幕友吗?不是还有刑房的差役吗?这是刀笔吏的事,官老爷只需要学习好圣人的大道理就可以了,其他的,统统可以不论。
因此,一开始的时候,张生员其实学得并不好,他打心底对律法有一种天然的抵触,甚至时不时的,心里会涌现出一股惭愧之心。
可是渐渐的,他变得心无旁骛起来,此时此刻,既然拿起了书本,那么还计较什么呢?这新制,就算自己如何的痛恨,自己终究还是要考,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那商论,就更加令人读得内心不安了,往日,大多读书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锱铢必较,可这商论里写的就是锱铢必较的事,除了牵涉到了一些算学的知识,还有工商管理的内容,什么市场供大于求,什么逆势上扬,这些,应当是关外的某个大儒编写的,他们观察了关外工商的环境,本意是写出这书,算是心得,给一些工坊主来学,谁晓得在关外,竟衍生出了一个学科。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不少商贾的子侄们,迟早要接父辈的班,可年纪太轻,总是不牢靠,于是索性就被家里送去学堂里‘深造’了,另一种情况就是,工坊和工商的规模,早已从原来家庭式的小打小闹,最后生出了一个个庞然大物。
若只是家庭式的小打小闹,除了雇佣一些匠人之外,其余的,都是家人们亲力亲为。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商行和工坊急剧扩大,单靠一家一姓,已经无法有效地管理了。
一个上万人的大商行,难道靠着家里几个人就能兼顾吗?单单各种管理人员,就需上百个,除了聘用一些有经验的人,若是能知道一些商业的知识,同时还读过书的人,便能很轻易的成为管理人员。
也正因为如此,不少人让自家子弟多读书,去学商学,希望将来有个更好的出身。
正因是这样,这商论已经开始从小打小闹,最后变成了一门大学问,于是许多的大儒被学堂聘请,开始根据着关外商业的得失,做出总结,对这商论进行完善,在经过不少时日的努力,以及许多人的参与编写之后,这商学已是包罗万象了,里头又分数个小分列,分别是算学、货殖学、互通学……诸如此类。
相比于只需要死记硬背的律学,对于张生员这些内心守旧的人来说,这商论才是最难啃的。
张生员真正拿起这商论的时候,看到这里头的无数数字,各种新式的语言,起初甚至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好在和他一样的读书人很多,所以诗社也看到了这种需求,开始加硬了一些粗浅的商业知识,甚至罗列了一些商业语言的名词解释。
起初,大家只能一边照着这个,慢慢对照着来读,慢慢地,大抵懂了,才渐渐对商论有了一些理解。
有人闭门读书,可也有人在外头大闹,这京师里,短短一个多月,便疯了几个读书人,起初的时候,甚至有一些读书人想要去午门滋事,最后是直接被厂卫弹压了。
叶春秋坐镇在这京师里,散布出各地的厂卫,密切监视着一切可能发生的隐患,这种气氛,就足以令人窒息。
叶春秋深信,此时读书人对于朝廷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他完全能想象到,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登高一呼,就极有可能会引发出无法想象的后果。
好在叶春秋早就‘恶名’在外,在这京中,足以令任何不安分的人产生出威慑,毕竟这位百战百胜的鲁王殿下,任谁都清楚,这不是省油的灯,那些血淋淋的例子可不是骗人的。
内阁那里,也是忙得不可交加,已经开始筹备春闱了,因为打算将乡试和会试合并,所以时间紧迫,朝廷能做的,除了统一考卷之外,随之,便是分设考点。
正是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也不可能让大家进京赶考,唯一的法子,就是在各省布政使司所在地,建立考点,而所有的考官,都必须千挑万选,而这些人,无一不是王华的心腹,因为眼下,除了心腹,王华也不敢指望谁了。
但是有一件事,很显然的,这朝中的百官,有为数不少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八股改制,这是破天荒的事,在他们心里,这是将天下的儒生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眼看着如此的倒行逆施,可经过了上次兴王世子造反的后果后,不少人也聪明了,谁都忍着尽力不做这出头鸟。倒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大人物跳出来反对,或者说,他们已经心灰意冷,早已无所谓了。
无论陛下还是王华,要玩出什么花样,他们既不敢去闹,却也只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第一千九百零六章
意义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