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校对)第597部分在线阅读
朱厚照的嘴角抹过一丝浅笑,旋即,他一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道:“好,朕知道会有隐患,可是朕信得过你,朕还是那句话,不过这句话得改一改,该是朕不负卿,望卿不负朕;这镇远国,就依同藩国之例吧,除遣使纳贡之外,其他的,朕一概不管,你在大明是国公,可到了镇远国,便是国主,你自封为王也好,是其他的也罢,朕懒得计较,朕只当你是朝鲜国主或是安南国主,朕知道,你此去,肯定有千难万难,朕能帮到你的,实在不多……”
说到这里,朱厚照自嘲地笑了笑,旋即继续道:“毕竟,朕也只是个天子而已,在这大明,其实真正让朕一言九鼎的事可不多,朕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陛下……”叶春秋明白,藩国例和寻常的亲王、郡王是完全不同的,说穿了,藩国属于半独立,而朱厚照所说的藩国例,却等于是完全放权,将镇远当做是真正的独立国一样的看待,这等于是给予了自己最大的自主权,不过……
叶春秋完全可以想象,这个消息若是传出,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反对。
虽然只是小小的青龙一县,可是对于百官来说,最重要的是此例一开,不可收拾啊。
朱厚照今日的表情格外的凝重,他压压手,示意叶春秋不必继续多说什么,接着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不必说了,朕这一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朕确实有朕的难处,可是千难万难,也不会及你将来在那关外难,若是朕连这些都不能做到,却是驱使你去效命,任由朝廷的百官绑着你的手脚,你拿什么去做这一颗钉子呢?不成,这可不成的,朕对人有私心,可若是连对你都有私心,那还叫什么兄弟?朕这一次是决不肯收回成命了,朕在京师,你呢,在关外,咱们兄弟将来哪,可能要分开一些日子了,甚至……可能有许多日子不能相见了,不过不打紧,咱们心是相同的,俗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说罢,朱厚照像是又在沉思什么,顿了一下,才又道:“至于那些御史,哈……朕反正是被他们骂的惯了,现在真掐指一算,吓,他们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骂朕了,难怪这些日子,朕浑身都觉得不舒服,朕登基八年之久了呢,哼哼,被人骂了那么多,现在突然消停了几月,竟是怪想念的,现在好了,终于又给了他们一个可骂朕的理由了,朕呢,照旧做朕的大昏君,他们呢,依然做他们的忠臣、直臣,你看,两不相干的事,可是你……”
朱厚照深深地看叶春秋,一字一句地接着道:“可是你到了大漠,多穿几件衣衫吧,听说那里的寒风,可比京师要冷得多,那里到处都是危险,有马贼,有强盗,有胡人,甚至还可能有饥饿,天寒地冻的,你处处小心一些,就算是钉子,也不可让人随意给拔了,你得给朕死死地钉住了,一年?两年?三年?好吧,最长理应是五年吧,到时候,等那巴图蒙克,那个臭不要脸地家伙若是当真倾巢而袭镇远国,你等着吧,坚持一下,朕必定亲领百万大军,出关与你一道将那狗贼杀个片甲不留,朕要让关外无胡,要教天下大同。”
说着,朱厚照的口里呵出了一口白气,神情也就变得郁郁起来。
随即,朱厚照一屁股坐地,一副完全没羞没臊,很没形象地坐在了舆图上,双手箍着蜷起的双腿,才又道:“哎,朕真羡慕你,你现在就可以去大漠了,朕却只能看着这一张舆图过一下瘾,你眼里是山川和沙漠,朕的眼里只有这画笔下的线条了。”
叶春秋没来由的,竟是心里多了一份感动,他很清楚朱厚照所说的后果会是什么,百官们,肯定不知要闹多久,多半后世的史官,也会很不客气地将朱厚照拉出来狠狠地批判一番。
这中央王朝,早已吸取了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其中最防备的,就是封国了,这样的先例,绝对是许多人不能接受的。
叶春秋心里没有什么感激,却有一种深深的情谊,他的眼眶虽是和朱厚照一样,微微有些发红,却是笑着道:“臣弟看了,陛下岂不是也看了?”
“胡说。”朱厚照吹胡子瞪眼道:“少拿这一套来糊弄朕,不过是安慰朕罢了。”
叶春秋突然有点忧郁了,哎……看来陛下还是不肯接受心灵鸡汤啊!
叶春秋便笑道:“陛下迟早可以看到的。”
“是呢。”朱厚照语气不太坚定,他突然道:“不过……朕有个不情之请。”
“嗯?”叶春秋不解地看着朱厚照。
只见朱厚照的眼里掠过了一丝什么,似乎已经走出了方才的惆怅,眼中却是多了一点狡黠,又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倾慕
看着朱厚照所显出的复杂神色,叶春秋也是在心里纳闷着朱厚照想说什么。
只见朱厚照犹豫了半晌,终于道:“这事儿啊,朕也不知怎么开口,本来是早想和你说的,谁晓得前些日子被宁王的事弄得焦头烂额的,现在才急急地想起,这是母后交代下来的事,朕直说了啊,你先不要激动。”
叶春秋很认真地道;“若是母后的事,我既是母后的义子,怎敢不为他分忧呢?陛下但说无妨,臣弟一定赴汤蹈火。”
朱厚照挠了挠头,才道:“朕有个姑姑,现在寡居了两年,呃,她便是成化先祖皇帝的长公主,仁和公主,你知道吗?想必你也是不知道的,总之,她此前下嫁给了当时的鸿胪寺少卿齐佑之子齐世美,后来这驸马都尉齐世美死了,就一直寡居,其实我这姑姑,年纪不过三旬,性子醇和,为人也是好得很的,朕小时候,她还抱过朕呢,总之,人品端庄,生得也是娇美,本来寡居也就寡居吧,可是前些日子,哎……家门不幸哪。”
朱厚照目光炯炯地看着叶春秋,接着道:“本来呢,按礼法,仁和公主是不准改嫁的,无奈何她还没有子嗣,哎呀,你是知道的,这无后,终究是不好嘛,何况,她自寡居之后,三不五时跑去母后那儿……你该是懂的,好吧,接下来朕说的话,你可莫要吓一跳,她呀,这是看上了一个叶姓的奇男子了,说是此人只守着一个妻子,洁身自好,实是难得的长情之人,此人而今有子一人,倒是也可接受,她虽是公主,却对此人甚是倾慕,是以,是以……仁和公主的话啊,在母后听来太出格了,你说你一个堂堂公主,寡居就寡居了,你吃饱了撑着,为何却想改嫁呢?可是朕却很认同,改嫁没什么不好的,难道丈夫死了,还得一辈子为他守着不成?这女子也是人,哪里来的这样多规矩?所以朕左思右想,就想促成这件事,春秋呀……”
叶春秋听着,心里一哆嗦,卧槽,只有一个妻子,只有一个儿子,还洁身自好,又姓叶的,这不就是我吗?我特么的妾还没纳呢,你就先塞一个寡居的公主来,还是陛下的姑姑?
一想到姑姑两个字,叶春秋彻底凌乱,连忙道:“陛下,臣弟何德何能,如何敢高攀这门亲事?臣弟……臣弟……”
朱厚照的眼睛同样瞪得很大,忍不住道:“朕什么时候说了将仁和公主下嫁给你了?你添什么乱,朕说的是你爹,仁和公主看上你爹了。”
“呀?”叶春秋愣住了,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看上他爹了?
他爹也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再续娶,也只有一个儿子,洁身自好,好像是有的,不过居然能惹来仁和长公主的倾慕?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他爹有这样的魅力吗?
只见朱厚照笑嘻嘻地道:“朕也知道,这仁和长公主是……嗯……是那什么了一些,身为女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可毕竟是朕的姑姑,罢了,罢了,你放个话吧,这件事,应还是不应?”
叶春秋有些心虚地道:“此事要成,难度极大,其一,就是我爹未必肯接受。”
“他敢!”朱厚照的脸一板,道:“反了他了。”
说罢,朱厚照才想起是叶春秋的爹,又觉得话重了,只得说:“朕的意思是……”
想到自己的老爹,居然被长公主看上了,叶春秋也是无语,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爹要续弦,自己倒是未必反对,毕竟叶景年纪大了,身边能有一个知寒热的人是好的,不过娶公主又是另一回事,老爹现在好歹也是巡抚不是?娶了公主,成了驸马都尉,这前途还会有吗?
叶春秋而今虽得了封地,却知道父亲叶景也是有自尊心的人,他更愿意独当一面,而不愿以驸马都尉的虚位圈养在京师。
只是一口拒绝,不免费了人家的好意,那长公主看上了老爹,却不知到底如何看上的,毕竟是公主之尊。好吧,虽然她已经守寡了,叶春秋得给宫中留着面子,便道:“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臣弟先问问家父再说。”
朱厚照倒也不急,笑道:“去问,去问,不过总要让他明白,这是朕的意思。”
叶春秋心里想,问了也是白问,老爹的心里一直都只有自己的母亲呢,现在却也不好戳破,便应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叶春秋告辞出宫,谁晓得刚刚出了紫禁城,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外头,一个随从上前,笑脸迎人地看着叶春秋道:“见过镇国公,我家主母请镇国公一叙。”
听到主母二字,是个女的?叶春秋有点意外,便道:“尊主是谁?”
“长公主。”
叶春秋不禁觉得好笑,倒没想到这才刚出紫禁城,这长公主就召见了,这长公主吃了什么药,老爹的魅力也太大了,莫非她在哪里见过家父吗?
叶春秋本不想去,可是对方如此盛情,而且皇帝这边也刚刚谈了这件事,门口就已经有人在此等了,怎么看着,都像是宫中和长公主联手做的局一样,既如此,还是去见一见吧。
叶春秋便没有再多犹豫,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上了长公主家的马车,马车旋即穿过街巷,一直驾到了公主府。
这公主府距离东安门不远,明显看到几经修葺的痕迹,说起来,这和大明的政局也有关系。
当初那成化皇帝在时,独宠郑贵妃,郑贵妃恃宠而骄,偏偏却没有给成化皇帝留下什么子嗣,不免对成化皇帝其他的子女生出嫉恨。
于是乎,包括先帝弘治皇帝在内的皇子公主们,大多过得并不好,这长公主和先皇帝是难兄难妹,等到出嫁建公主府的时候,大多数公主都在距离紫禁城较远的地方,建筑格局也大多是狭小,可等到先皇帝登基,念及这些妹妹们的窘状,便动了恻隐之心,屡屡下了恩旨,扩建了公主府。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眼光独到
先皇帝是最念亲情的,单凭眼前这扩建的公主府,叶春秋便可窥见一二。
等到了朱厚照登基,这长公主成了朱厚照的亲姑姑,而今天家真没几个亲戚,长公主又寡居起来,便渐渐和宫中走得近了。
小姑子和太后的关系极好,这也是叶春秋有所传闻的,朱厚照这个人,别看性子有点荒唐,对人有时也苛刻,可对这几个姑姑,却是没有什么二话。
否则,长公主那儿吐露了心事,朱厚照怎么就愿意撇开面子做这个‘红娘’?换做其他天子,早就狠狠申斥长公主一番了,毕竟大明还未有公主改嫁的先例。
叶春秋进了公主府,由人领着进去,七拐八弯的,终于到了一处阁楼。
进入阁楼,叶春秋便见这阁里早已用珠帘一分为二,帘子里头隐隐有个绰绰人影端坐着。
叶春秋不敢迟疑,作揖道:“见过长公主殿下。”
“呀,来了……”语气很平缓,声音竟还颇为动听。
叶春秋目不斜视,自不会拿目光去盯着那珠帘后的影子,不过方才一瞥,却见这长公主的身子并不臃肿。
只听这声音又徐徐道:“早就听闻镇国公的大名,真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孩子,实在是他的福气。”
叶春秋也是郁闷,好孩子都出来了,长公主这是当仁不让呢!
叶春秋不禁道:“殿下认得家父?”
“慕名已久。”长公主似乎是失笑,旋即又道:“听了些外间的事,坊间还流传了你父亲追忆你母亲的诗词,一看便晓得是发自肺腑,动了真情,看了令人肝肠寸断,竟有几分苏轼纪念亡妻的诗作的感觉。”
她说着,竟是婉转着声音又道:“夜里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哎,这是苏轼的词,可是和令尊的相比,固然文句要好,这苏大学士,不过是借这亡妻来抒发自己的际遇罢了,由此,这情份就不免多了几分杂质,可是令尊的诗词,却字字都是令母,真情流露,才更令人为之恻隐啊。”
叶春秋想不到,这长公主竟还是个文艺女青年,听她说得声音带颤,显是连说话都带入了感情。
叶春秋道:“啊……这个……公主殿下眼光独到,令人佩服。”
长公主道:“哪里,不过我是妇人,是以心思细腻一些罢了,本宫是生在帝王家的人,最佩服的,便是痴心长情之人,朱门多纨绔,本宫阅人无数,最佩服的,便是家兄,先帝虽是九五之尊,却独恋张皇后,六宫粉黛,三千佳丽,竟是无一人入得了他的法眼,哎……可惜啊,他天年早逝,驾崩得早,否则何以让太后……罢,宫闱中的事,自也不该多说。这第二佩服的,便是令尊了,他的事迹,本宫略略打听过,先是为了令母离家,放弃家业,此后为了你读书,不得不回到家中,他放弃了一生的前途,大抵,只是为了当初与令母初见时的那一刹钟情,和结为连理时的一句诺言罢了,这样的人,真是少见呢。呀,本宫才见镇国公,就和镇国公说这些,是否太冒昧了。”
这些话听得叶春秋鼻头也是一酸,想到远在辽东的父亲却是不知现在如何了,是否在公务繁忙之余,还在思念亡母和惦记自己?
叶春秋的眼眶微微发红,连忙摇头道:“家父在世人看来,不过是个愚钝的书呆子罢了,难得这里竟有此佳音,春秋身为人子,听了不知是为他难受,还是为他高兴。”
珠帘里的人莞尔一笑,道:“其实,也是本宫唐突了,今日,陛下已和你说了吧,本宫自也知道,令尊是不会肯的,只是这些年读书,看了令尊的诗文,那悲悲戚戚,再感怀自己的身世,竟像是痴人一样,说出来也不怕你这后辈取笑,其实本宫不过是和太后提了几句而已,却不知怎的,被陛下听了去,竟要撮合,哎,未亡之人,哪里有什么奢望呢?不过是借一些诗词和惺惺念念,了此残生罢了,若是当真任由陛下撮合,且不说让人取笑,令尊也未必就甘心做一个驸马都尉,更不愿招来什么非议,所以本宫思前想后,还是将你招来,好澄清这件事,望你以令尊为重,这件事,只当陛下的玩笑,莫要认真,更不要和令尊提起。”
隔着珠帘,叶春秋看不到这位长公主,只觉得和她说话,竟有几分知音的感觉,叶家父子,被人不太理解的时候太多,尤其是老爹,他‘愚钝’‘一根筋’‘不切实际’,有时连叶春秋都为他摇头,可是在这长公主口里,就仿佛成了圣人一般。
叶春秋想着家父孑身一人,又想着在那茫茫白雪的辽东,父亲不知会有什么遭遇,而在这里,竟有一人如此理解他,将他的缺点当做是优点,心里不禁唏嘘,叶春秋道:“是。”
他点了头,因为知道这是孽缘,是很难有好的结果的,这善解人意,将家父当做宝的长公主,只能是家父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甚至可能连擦肩一瞥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