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风流(校对)第1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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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鹿鸣先生的诘问,叶春秋却是很沉得住气,文质彬彬地道:“不错,若非学生促成,女医堂也开不起来。”
  本来还以为叶春秋会遮遮掩掩,毕竟不是什么风光体面的事,谁也没有想到他回答得很干脆。
  没错,是我促成的,我就爱开女医堂,给广大妇女们送去福音。
  许多人的心里都不由地感觉惋惜,这鹿鸣先生是什么人,三尺不烂之舌啊,本来你虽开了女医堂,赶紧遮掩一下,推到自己舅父身上糊弄过去也就是了,偏生还要承认,这一旦承认,岂不是授人以柄,终究还是太年轻啊,没有经历过历练。
  这时候,黄信便轻轻掖了掖叶春秋的袖子,希望叶春秋慎言,说的越多,错的越是离谱。
  鹿鸣先生眉毛一挑,丑陋的面貌便多了几分滑稽的意味,不过他的神色中却是肃然:“噢,女医堂?春秋啊,老夫倚老卖老的劝你一句,你是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不潜心于举业,却何以为了一些钱财,而堕落如此?这不是读书人应当做的事,何况,你要开医馆倒也罢了,偏偏又开女医堂,哎……”
  表面上,他是一副为叶春秋惋惜的样子,可是话音之外,却分明是责难。
  黄信已为叶春秋捏了一把汗了,这下要糟,鹿鸣先生给了叶春秋这样的评语,一旦流出,势必要惹来非议。鹿鸣先生和叶春秋是完全两种形态,他是大儒名士,惹来的争议越多,反而名气更大,即便褒贬不一,那也无所谓。
  可是叶春秋不同,春秋你是举人,还需要关注明年的春闱,若是能高中,接着便是北京的殿试,到时候少不了要经历吏部授官,要点选翰林庶吉士或者是各部的观政士,这每一个门槛,固然才学很重要,可是一个好名声也同样重要,一着不慎,就可能惹来很多麻烦。
  叶春秋中了人家圈套了。
  黄信认为叶春秋是糊涂,可是在叶春秋心里,却如明镜一般,鹿鸣先生这么做,不过是在碰瓷罢了,所谓碰瓷,大抵都是名士们的玩法,要做名士,才学固然重要,可是不闹出一点非议出来,只怕这名气也是有限,这就好像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一样,隔三岔五要拉出皇帝来骂一骂,皇帝你特么的不修边幅啊,我怀疑你在性方面有些问题,或者,我瞧着你手抖得厉害,是不是夜夜笙歌什么的。
  碰得好了,顿时名声大噪,这便是所谓的风骨,碰得不好,气得人家跺脚,拉去直接梃杖,罢了你的官,情形也不算太坏,大家都说你刚正不阿、仗义执言,走到哪儿都吃得开。
  鹿鸣先生也是这样的路数,叶春秋目光清澈,眼中仿佛没有一丝的瑕疵,他笑了笑,道:“先生教诲的是,不过学生说来惭愧,之所以开设妇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学生母亲早早病逝,乃至于学生自有记忆,都不曾见过母亲一面,心中不免遗憾,又想到世上有这样多的母亲,因为病痛,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又使后来的为人子者如学生一般,无法享受到母亲在堂的天伦之乐,于是自懂事开始,在学习孔孟之道之余,便开始学习医理,潜心研究妇科,而今,确实是略有小成,总算又有了一些能力,便开了妇科医堂,为的,不过是满足学生的小小心愿,只愿这天下似学生这样的人少一些,令更多人能够父母在堂,无论贫贱,却都能安享父母之爱。”
  呼……
  堂中落针可闻,竟是安静得可怕,谁也料不到那教人觉得可笑的女医堂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提及女医堂,大家所想的无非就是那种暧昧之事,可是经由叶春秋解释,这个女医堂却成了一种高尚的情怀。
  每一个人都有母亲,难道你鹿鸣先生就没有吗?这女医堂是人家春秋的‘伤心事’,你偏是拿着这个来攻讦,不免就显得有些卑劣了。
  鹿鸣先生也不禁尴尬,有些下不来台,居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干笑道:“噢,原来春秋有此情怀,自是好极,好极。”
  叶春秋抿嘴笑着坐下,一旁的黄信已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王华深深地看了叶春秋一眼,也不知道叶春秋所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对叶春秋印象很好,便捋须为叶春秋转圜:“春秋一番言辞,足见他的孝心,这读书人学业反而是其次,品行更为紧要,这品行之中,又首推孝道,百善孝为先嘛,春秋至孝之人也。”
  众人纷纷说是,气氛又开始融洽起来。
  这鹿鸣先生触了个霉头,也是郁闷得很,本来想着这个叶春秋近来风生水起,名震江南,让他这个老前辈很是‘羡慕’之余,不免起了其他的心思,其实大抵的手法和叶春秋想的一样,无非是碰瓷罢了,名气越大的人,自己抨击几句,既显得自己品德高尚,眼里容不得沙子,又可引来正义,为自己搏来更大的名声,谁料这一次居然吃了个闷亏,想一想都不由感到扼腕。
第三百一十五章
满堂皆惊
  鹿鸣先生郁闷地喝着茶,心里很是不甘,等一盏茶下肚之后,他便笑了笑,道:“这两年,老夫在整理了一些失辑的文稿,偶有所得,其中尤以隋唐时期的散册需重新修编,填词充句进去,诸公可听说过刘梦得的《陋室铭》吗?”
  众人听到刘梦得这个名字,都情不自禁地打起了精神,此人乃是唐时的‘诗豪’刘禹锡,刘禹锡留下了许多诗词著作,朗朗上口,在坐之人,谁又不晓得?
  现在听到鹿鸣先生得意洋洋地说起此事,许多人都不由地用着写满佩服的眼眸看着鹿鸣先生,显得很是惊诧。
  这位鹿鸣先生原来不声不响的在整理刘禹锡的文章和诗词吗?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古人的文稿其实是非常凌乱的,毕竟那个时代,也没有太繁荣的印刷业,有人写了书,大多只是自己珍藏起来,或者有什么诗词,抄录几份去送给亲朋好友,即便是名人,他的诗词文章,也不过大家抄录而已。
  只不过到了两汉之后,纸张开始流行,纸张虽便于书写,却不太容易保存,这就导致,古代许多名人的文稿要嘛已经失传,只闻其名,却不知到底是什么著作,又或者即便有名作,却因为流传下来的文稿都是口耳相传,许多地方用词错误,甚至一篇文章只有上截却无下截,这种情况十分普遍。
  只是这些前人的作品,若只是放任这样不成文稿,或者是错漏百出,实在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这便是失辑。
  面对这样的情况,文皇帝在位时,就以编造永乐大典为由,开始大肆的搜集民间遗落的各种古代散集,还有各种文章的孤本,希望将它们统统都收集起来,编造成册,对于那些‘错误百出’的地方,进行整理和修改。
  就如古代某个名士的一篇文章,自然会有人抄录保存,只不过因为是传抄,大家抄的文章可能不同,这时候,就很考验整理资料的人的水平了,你得明白这不同的文章里,到底哪一个才最合乎那名人的际遇,还需精通此人的文法,也就是说,你不但要精通历史,还需要对诗词文章有深厚的功底,甚至有足够的耐心,方才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
  譬如同样一个名人,在一本抄录下来的散册里写的诗是‘僧敲月下门’,而在另一个流传下来的版本里却是‘僧推月下门’,同样的诗,却因为只是一个字的改动,不但意思完全不同,意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可是如何才能确定哪一个是原著者的本意呢?除了你要有极强的鉴赏功底,大抵能看出哪一个词用的更好,同时还要考虑原作作者在写诗时的时间地点,因为不同的时间地点,作者的处境不同,这诗的用字可能又全然不同了。
  因而永乐大典的编撰,几乎集齐了全国之力,当时天下最有名的才子解缙做了总编,又召集了无数名士大儒,足足花了许多年,才总算略有小成。
  鹿鸣先生方才所言的,就更为高端一些,就是对一些失散的文章进行补充,假使李白有一句诗,叫床前明月光、凝似地下霜,举头望明月,然后……没了,特么的流传下来的诗只有三句,最后一句却是不见踪影了。
  于是后人们便要开始搜肠刮肚的对这首诗进行补充,可是要补充,又谈何容易?一方面你要结合前文,另一方面,人家乃是诗仙,一般人怎么敢大言不惭的去给他狗尾续貂?
  鹿鸣先生一语出口,之所以惹来满堂皆惊,就是这个缘故,他说他这一两年都在为刘禹锡的一篇文章去重新整理,这个口气就很大了,刘禹锡可是唐朝最著名的大文豪之一,确实流传下来许多散作,多是有头无尾,或是有尾无头,一般人哪里敢尝试去进行整理补充,毕竟水平有限得很,自己哪里敢跟前人比肩?
  鹿鸣先生既然开了口,以他的名声,只怕他已经有了一些成就,而且既然敢当堂说出,必定也是自觉得得意,认为自己续作整理得好,若是如此,那么就很了不得了。
  连王华也忍不住侧目道:“噢,那篇《陋室铭》是吗?老夫也略知一二,据说只传下了半句,想要整理,只怕不易,况且又无其他流传于世的抄本进行补充,先生大才,若是当真能成,必定声震宇内。”
  其他人纷纷颌首,对鹿鸣先生的佩服之意更浓,不敢再小看了。
  倒是一旁显得比较安静的叶春秋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陋室铭》?《陋室铭》怎么会是失辑的文章?我分明记得后世这篇文章还进入了课本,难道……”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失辑的文章一般会有两种方式进行补充,一种是考古的发现,比如唐朝的文章失传了,肯能在明代只留下了只言片语,可是到了清代之后,却突然自前人的墓穴中发掘出来,于是,这篇唐朝的文章虽然早就面世,可是真正得以重见天日的时候可能是在清代之后;又或者这篇文章虽只留下了只言片语,但是经历了某个著名的考证专家悉心研究,进行了补充和整理,最后按着原著者的文风和思想编修而成,后世课文中的《陋室铭》,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成了全篇的吗?
  叶春秋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种现象倒是非常普遍,叶春秋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为了士大夫,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所以虽然在座之人对于鹿鸣先生所谓的编修工作充满了期待,可叶春秋的心情却很是平静,全文我都知道了,谁稀罕你的编修?
  鹿鸣先生并不知道叶春秋心里在想些什么,众人的反应早就收入眼中,脸上的笑意更盛,道:“是啊,刘梦得的这篇《陋室铭》开篇便是震惊四座,唯独有头而无尾,这百年来,并无其他抄本流世,老夫看着可惜,这才进行编修,也算是狗尾续貂,说来也是惭愧得很。”
第三百一十六章
挑衅
  鹿鸣先生见自己的话题很成功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心里很是满意,丑陋的脸上不由带着得意之色,便又道:“花费了这么多功夫,现在总算有了小成,只是老夫终究才疏学浅,就怕续的不好,惹人发笑,不敢拿出来给诸位一观,还需再精雕细琢、推敲一二才好。”
  他说得很谦虚,却还是惹来了大家的兴趣。
  尤其是王华,十分激动,其实他早有将那篇文章进行整理的意思,他极喜欢刘梦得处世的淡然和超凡,只是他既是帝师,又是南京吏部尚书,难有什么精力,这时代的任何一个士大夫,都毫无疑问是天然的文学爱好者,现在眼看着有人整理了这篇大文豪的名作,怎么能无动于衷?
  王华忙道:“先生不必过谦,既然先生历经多年整理,又是已有小成,必定是足以震惊四座的,先生不妨拿出来,让老夫见识见识。”
  其他人也纷纷兴致勃勃道:“是啊,是啊,这陋室铭有头无尾,读来使人生憾,先生既然进行了整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鹿鸣先生既然花了这么多时间进行研究和整理,当然是要拿出来震撼一下别人的,不过他倒是不急,这种事得先酝酿一二才好,现在不过是一群同乡们关注,又有什么意思?便只是道:“非是老夫藏私,实是不堪入目,难入诸位法眼,老夫再推敲一二,等时机成熟,再拿出来献丑吧。”
  王华和众人都遗憾起来,连黄信也不禁唉声叹息,这胃口都吊起来了,偏偏又不肯拿出来,实在让人觉得遗憾。
  何况这篇失传的名作,出自文豪刘梦得,他上半句早已脍炙人口,偏偏下面一截却已失传,读来让人遗憾,而今若能看一看鹿鸣先生整理的续作,倒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偏偏……鹿鸣先生又吊人胃口。
  鹿鸣先生得意的看着众人反应,心里也是得意非常,捋着长须老神在在的享受着许多人的膜拜,眼睛一闪,却见那叶春秋却是反应平平的样子,他心里不禁有些厌恶,这个小子,是故意如此吗?又或者是连山再不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吗?呵……真是可笑。
  鹿鸣先生心念一转,便笑吟吟道:“春秋似乎对老夫有意见吗?莫非对刘梦得也无动于衷?”
  叶春秋不愿招惹他,这样的大儒本就是靠碰瓷来积攒名气,多半是巴不得和自己起什么争执,叶春秋便道:“学生也很期待先生的大作。”
  鹿鸣先生道:“大作可当不起,不过是闲暇时用来自娱罢了,春秋也算是才子,到时还要请教。”
  叶春秋摇头:“学生晚辈后生,当不起先生这样器重。”
  又把这挑衅推了回去。
  鹿鸣先生觉得甚是无趣,就不和他理论了,吃着茶享受着几个有情绪的人恭维,眼看天色不早,宾客们纷纷告辞,鹿鸣先生也起身,走到叶春秋案前的时候,他突然道:“噢,我又想起一件事来,老夫有个不成器的门生,叫叶弘,你想必是认得的吧。”
  提起前事,叶春秋面不改色,起身道:“正是学生的族伯。”
  鹿鸣先生微微一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抬腿便走。
  王华却独独将叶春秋留下来,兴致勃勃道:“来来来,先下一局棋再走。”
  叶春秋却是捂着肚皮,一脸痛苦道:“学生饿了。”
  王华不由皱眉:“方才春秋难道没有吃东西吗?”
  叶春秋无语,吃个毛线,清汤寡水,不过是一些蔬果和茶水,哪里有半块肉,这也叫吃?你们靠清谈助兴,反正也不觉得饿,我特么还要发育啊。
  虽然心里吐槽,却不好表露,只是道:“学生胃口大。”
  王华便笑了:“无妨,无妨,客人饿了,这是老夫的过失,老夫叫厨子给你做一些饭菜,你先填饱肚子,我们再战。嗯,你要吃什么?”
  叶春秋又为难了,有点不好意思,看来只好委屈自己:“学生其实已经半饱,随便吃点东西也就是了,来个烤乳鸽,再来一个东坡肘子,加一碗白饭即可。”
  王华愣了一下,有点吃惊,便朝一个仆役使了个眼色,这仆役便去布置了,依旧还是喝茶,王华道:“方才那鹿鸣先生,似乎和你熟识?”
  叶春秋摇头:“学生并不认得他。”
  “哦。”王华颌首,道:“此人和老夫是同榜的进士,只不过嘛,他是三甲,又不幸在吏部选官时,因为相貌丑陋,因而只授了个万年县丞,他心中不忿,索性就辞官,出仕挂冠而去,平时教授一些人读书,偶尔精研一些学问。”
  叶春秋一想,也不禁想笑,三甲进士,就算不做京官,外放出去,那也一般是从县令起步,结果人家以貌取人,竟是直给了这么个起点;叶春秋也耳闻过,长相在大明朝的重要性,据说生的仪表堂堂,往往能平步青云,怎么说呢,毕竟长得好,看上去便是一身正气嘛,若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大抵是难有什么前途的。
  这鹿鸣先生墙内开花墙外香,做官做不成,就去做‘闲云野鹤’,想不到虽然相貌丑陋,却是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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