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小官人(校对)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秦少游颌首点头:“那就请她来见一见,我在厅里等她。”
那绣娘忙是去了。
到了小厅,李令月忍不住道:“秦少游,你到底故弄什么玄虚,怎的,你还在这里偷吃枣子不成?”
秦少游阖目,不去理她。
过不多时,便见一个秀丽的女子胆战心惊地进来,手足无措地对秦少游和李令月行礼。
秦少游眼眸一张,道:“如意,我听人说你已好了一些,不过你又瘦了,难道这里的吃食不合胃口吗?”
这叫如意的女子紧张地道:“不,不是……我……我……”
秦少游叹口气,道:“你若是不喜在这里抽丝,便和我说,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
如意再三道:“县公大恩大德……”
见如意紧张无比,秦少游只得道:“你先下去吧,往后有什么事,你让刘绣娘带个话就是。”
等送走了如意,秦少游眼眸一侧,正色道:“殿下可知道人活着,最惨的是什么吗?”
第179章
走着瞧
李令月看着秦少游,一头雾水。
却听秦少游道:“人最惨的,便是分明与人素无瓜葛,却是被人找上门来,寻了个莫须有的名目,杀你父母兄弟,破你的家门,侮辱你的姐妹,使你万劫不复,而你,却被充作奴婢,被人发卖,饱受人世间的苦楚,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秦少游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个人便是那如意,若不是恰好她是我这儿庄户的亲戚,又恰好得知她被贩卖,这才求告到我的头上,千恩万谢,请我将她买下,只怕现在的她,怕是连那枉死的一家七口都不如。”
李令月不禁动容:“可是……他们为何不状告?”
秦少游撇撇嘴,道:“若是状告有用,谁敢如此嚣张跋扈,方才殿下不是说,有些人怕是连你都未必得罪得起的吗?连殿下都得罪不起的人,这些人诉冤又有什么用?”
李令月猛地失声:“你是说……王洪……”
秦少游点头,淡淡地继续道:“其实嘛,我与他虽也有一些小瓜葛,可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就以这小小的孟津为例,如今这孟津的田地,若是一分为三,我和殿下有一份,团结营有一份,其余的,就是那姓王的敲诈所得的了,至于其他的田,几乎可以忽略。如今我秦家,自此之后,也算是在这孟津安了家,往后子孙后代都要在此繁衍,这靠的乃是陛下的恩泽,孟津的上下百姓仰仗我秦家的也是不少,君子行善积德于乡里,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偏生我得知了如意的处境,更是知道单单是这孟津就有不知多少个如意,殿下,朝廷任命王洪为钦差,这是谁的过错,我管不着,也不敢管,我不是那种大破大立之人,终究,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罢了,学不了比干,更不是什么枭雄。我不过是个有些自私的人,只求平安度日,有那么点儿荣华富贵给自己,给自己的儿孙,留那么一点东西也就满足了。”
“可是……我做不了比干,总该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人啊,总得自己成全自己才是,若是对此无动于衷,不免于心不安,成全不了自己的良心,寝食难安啊。”
李令月叹口气,她有点不太清楚秦少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兜了这么一大圈子,竟还是非要去撞那南墙不可,这人……真不知是糊涂呢,还是聪明呢!
李令月一脸认真地看着秦少游道:“那你想如何?”
秦少游抿了抿嘴,才道:“问题就在这里,本来呢,我也未必想和那姓王的为难,可是姓王的偏生却是自己找上了门,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的食户种什么,他便在自己的庄子里也跟着种什么,去岁的时候,也有一批茶叶和茶籽,还有不少的蚕茧,他叫了人跑来庄子里兜售,我收了,这个事,殿下是晓得的吧,不过今年,我不打算收了!”
李令月久受秦少游的熏陶,早已成了经商小能手,一听秦少游的话,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明眸一张,道:“本宫明白了。”
秦少游这厮,这分明是挖了坑在等那姓王的跳下去啊。
谁都知道,那些经济作物比稻米的收益要高得多,去年的时候,那王洪卖了一点茶叶和蚕茧,显然是一种试探,想要看看这条路是不是走得通,谁知秦少游全盘接受,尽皆收购下来,这时候,王洪会怎么做?
若是王洪,必定大喜过望,哪里还肯种麦,肯定是将自己的所有土地都种上那些能换来真金白银的东西,毕竟利润不菲,估计如今他的土地都种上了这东西了。
接下来会如何?
只怕傻子都明白,一旦秦少游拒收,将对王洪意味着什么?
这整整一年,不但颗粒无收,最紧要的是,他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庄丁们可不能白卖气力,毕竟不再种粮,这一年多的吃喝拉撒,总要他来负责,再者,移植山茶和桑树,还有命人采摘和养蚕,这也是人力,这已经不是没有收成的问题了,此前亏下的那个无底洞是要命的啊。
这还不算,一旦颗粒无收,就必须重新去种麦,而种麦就需重新翻土,重新灌溉,还要将这些山茶和桑树统统移平,这又要花费几何?
如此一来,怕是那王洪好不容易捞到的钦差,辛辛苦苦数月花费了无数心思敲诈勒索来的钱财,都要空空如也。
他完蛋了!
李令月猛地再看秦少游,见这个家伙脸色平静如水,心里却是嘀咕,还真是害人不浅啊!原来去岁的时候就已挖了坑,专等王洪来跳了。
李令月不由叹口气,道:“你和本宫说这么多,是想叫本宫帮忙吧?”
秦少游却是抿抿嘴,笑了:“谁说的?只不过我们是合作伙伴,这个买卖里也有你的一份,我不收那王洪的原料,只怕今年的生产会多少受一些影响,要耽误殿下发财了,这才告知一句而已,否则我一意孤行,却要殿下和我一起吃亏,秦某人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李令月握着粉拳,道:“你既已有了主意,何苦还来问我。不过……”她拖长了尾音,接着道:“既是你拿了主意,本宫还有什么说的,只是……自己要小心,那王洪绝不是个善类。”
秦少游心里一暖,其实李令月还是有一点人情味的,总算没有真的死要钱。
李令月沉吟了老半天,才扭捏地道:“话又说回来,这一次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庄子里,只怕也要亏不少吧,能不能多分我一点利,本宫心里总是好受一些。”
秦少游禁不住要学马锦涛一样咆哮:“殿下,我们是在做正义的事。”
……
秦少游的庄子,如今已经扩建了许多,除了主宅之外,还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工坊在一条小河的对岸,与主宅相对的,则是太平学,河水的上游便是一出转运和囤积货物的货栈。
在这里,专门有人打理买卖,负责此事的便是陈杰,根据生产的需求,工坊那儿都会拟定出一个所需原料的数目,因而想要满足所需,就必须及早在此向食户们收购,一开始,许多人拿捏不准,倒是出了许多岔子,比如囤积的货物受潮,比如有时补充原料不及而耽误了工期。不过人就是如此,总是在错误中弥补不足,渐渐的,这里便开始有了章法。
而今日,这里却是吵嚷起来,彻底将庄子的平静打破。
来人是个圆领衣的矮胖中年,此时却是红着脸,握着拳头咆哮:“你说什么?去岁你们还收,为何今岁却是不要了?陈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不要,我们的蚕茧和茶叶卖给谁去?洛阳城里,谁能吃下这么多货,咱们庄子里这么多人,花费了这么多功夫……还有我家的主人……”
陈杰却是面无表情地道:“杨主事,非是我不给你这个方便,实在是今年所需的茶叶和蚕茧已经足够,就算要收,那也该照顾自家庄子的庄户,是不是?大家都是讲道理、明是非的人,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所以,杨主事还是请回吧,此事绝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杨主事已吓得脸色蜡黄,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可是为王洪打理庄子的主事,为了从秦少游这儿的丝绸和茶叶这里分一杯羹,这整整一年来,王洪不知投入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如今一旦陈杰这儿不收,那可就真正是万贯家财一扫而空,他脑子里顿时转了无数个念头:“是不是嫌价格高了,若是价格高,陈长史大不了开一个价,只要合适,说得过去,杨某倒是可以和主人去商量一下……”
陈杰摇头道:“早就说了,不是价钱的事,实在是货栈里的原料已是堆积如山,不能再要了,杨主事还是去别家问吧。”
别家……
这真是把人当傻子了,这河南府,除了你们秦家有这么大的手笔,有这么大的需求,别家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茶叶和蚕茧,这不是开玩笑吗?
杨主事感觉很不妙,转眼之间,他的额上已冷汗直流,只得艰难地道:“我家主人在控鹤院里也是……”
陈杰叹口气,道:“杨主事,有些话还是不要挑明的好,你只晓得你家主人的厉害,可莫要忘了,我秦家的家主又是什么人,大家只是互通有无,买卖做不成,仁义还在,何必要拿这个来吓人。”
“你……”杨主事咬了咬牙,暴跳如雷地道:“好罢,咱们走着瞧!”
第180章
天有不测风云
一封书信,自此传到了控鹤院。
控鹤院乃是面首们的居住所在,许多著名的面首也大多在此下榻,平时在这里闲着,一旦武则天要吃酒作乐,便一呼百应,一同前去伺候。
只是近来却因为长公主有孕之事,让这儿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许多。
陛下已经连续七八日没有召大家去作乐了,由此可见,陛下的心情很坏,糟糕透顶。
既是有闲暇,有的人索性便也清闲起来,一些已经为了官的,自是前去‘尽忠职守’,而没有官职的,便索性关在这里,学那寓公做派。
王洪在这控鹤院里,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别看到了外头呼风唤雨的,可是在这洛阳宫里,却是小人物一个。
他在宫里倒是老实得很,逢人就是三分笑,当然比不得薛怀义、张昌宗这些人。
一大清早,便有内宦送了个条子来,王洪的心情本是不错,可是接了条子,却是大惊失色,脸色蜡黄。
转眼之间,居然就要破产了。
其实这倒也罢了,不过就是一年收成而已,可是细细一思,却是发现此前的投入都打了水漂,更不必说,他这些地虽是强取豪夺,可是若是上头没有人为他撑腰,他是不敢如此蛮横无理的,这些收成,其中绝大多数可都是要孝敬给一些大人物的,假若这都没了,何止是囊中羞涩的问题,牵涉到的,可不只他一人,那主事无法跟自己交代,可自己又如何向上头的人去交代?
于是他枯坐于殿中,沉吟了老半天,最后才大起胆子前去拜谒张昌宗,而张昌宗被敕为中郎将,闲来无事,便前去视事了,倒是他的弟弟,虽被拜为少卿,却还在院里咿咿呀呀的吊着嗓子。
“六郎,六郎救我……”
张易之美得出奇,大家都说他的粉脸美若莲花。此时上了粉黛,更是美艳无比,不过大清早的便听到王洪这话,顿时就怫然不悦,于是便拉下脸来,翘着兰指道:“你呀,该死!”
王洪素来晓得张家兄弟行事乖张无比,忙是拜倒扣头,道:“是,是,奴是该死。”
他自称为奴,却并没有一丝惭愧之色。
张易之长身而起,便咳嗽一声,几个宦官上前,给他褪了霓棠羽衣,只穿着一件内衫,他忙道:“公主茶。”
有人送上一副公主茶来,张易之轻饮一口,妩媚地笑了:“王洪,你这一大清早的跑来求救,怎的,莫非是长公主的事发了,吓,真是瞧不出,本以为你是个敦厚的性子,谁晓得你居然还巴上了长公主,啧啧,咱拼了命也不敢巴望的事,你倒是好,竟有这样大的胆子。”
王洪哭笑不得地道:“六郎冤枉奴来着,奴……奴是为了庄子的事。”
张易之撇撇嘴,道:“庄子,庄子与我何干?”
王洪忙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最后咬牙切齿地道:“那个秦少游本就不安分,去岁的时候,对奴是声色俱厉,奴不与他计较,此番,他又如此胆大妄为,这是断奴的生路啊,六郎,这庄子里的近半收成,本就是给五郎和六郎预备的,谁曾想……”
张易之不禁冷笑一声,道:“秦少游……此人倒是听圣人提起过,据说颇得圣心呢,噢,婉儿……婉儿似乎对他也颇有几分交情……”说到婉儿的时候,他眼眸眯起,带着几分垂涎之色,老半天,他又是冷冷地道:“可是这些和咱没关系,这是你和秦少游的事,却是为何叫我来做主?咱……不……本官如今为少卿,哪里有这闲工夫管你那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他已是将公主茶一口饮尽,薄唇一抿,那对勾魂的眼睛便撇到另一处,颇有送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