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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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正色道:“眼下最难的就是缺银子,没有银子,什么都是空谈。”
  王公公顿时警觉起来,两眼眯成了一条缝,道:“你们徐家不是坑了那张家一千五百两银子吗?这些银子呢?”
  徐谦叹口气道:“都被我那不争气的爹拿去买地了。”
  王公公咬牙切齿,忍不住道:“需要多少银两?”
  徐谦惊愕地看着王公公,道:“怎么,王公公肯解燃眉之急。”
  王公公叹道:“银子是小事,前程才是大事,你直说了罢,不要支支吾吾。”
  徐谦是第一次见到王公公这般手忙脚乱,本来他是打算这报纸慢慢办起来,自己出一部分,再去筹措一部分,可是现在有人送银子花,没有不花的道理,只是糊弄人家王公公的银子,毕竟有点心里不安,可是他随即想:“姓王的平时不知敲诈了多少民脂民膏,我这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反正他银子多的是,脸皮这么薄,还怎么做个成大事的人?”
  如此一想,心里舒服了,他摇头晃脑地道:“其实也不多,两三千两银子就足够了,这报馆将来算王公公三成,若是挣了银子,少不得王公公的好处。”
  这王公公也爽快,直截了当地道:“既然如此,那么咱家就拿出三千两银子来,丑话说在前面,银子咱家出,事得你来办,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咱家的前程可都寄在你的身上了。”
  有了王公公的支持,报馆倒是容易办,徐谦财大气粗,亲自带着邓健出去逛荡了一圈,选了报馆的馆址,将这繁华地段盘了下来,紧接着又是联系他那叔父徐申,教授赵梦婷一些报馆的流程,当然,印刷的工匠和地址也要选定下来。
  连续忙碌了几日,事情倒都还算顺利,只是每过去一天,这王公公便更多一分急躁,见这报纸还未出来,便每日派人来催问。
  徐谦倒是不急,他兴致勃勃,特意跑去了谢府一趟。
  这位恩师在徐谦看来,属于老狐狸一样的角色,虽然给了徐谦许多的际遇,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这一次他没有带文章去,而是特意请恩师润笔。
  一见到恩师,徐谦便喋喋不休:“学生一向仰慕于少保,于少保又是我杭州人士,每每想到他老人家,真教人扼腕。”
  这是徐谦的开场白。
  谢迁的脸色却是木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上下打量徐谦,带着一股子看他表演的微笑。
  徐谦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一眼看穿他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表情,可是人在屋檐下,对着的又是自己的业师,使他一点脾气都没有,紧接着道:“这大明社稷若无少保,只怕就要倾覆了,学生经常在想,今日学生能与恩师在这里谈天论地,靠的都是他老人家的恩泽,恩师以为呢?”
  “然。”谢迁照旧还是那难以捉摸的笑容。
  徐谦偷看他一眼,道:“所以学生想……”
  “你在办报?”未等徐谦说出自己的企图,谢迁突然问道。
  徐谦愕然地道:“恩师竟也知道了?”
  谢迁道:“杭州城知道的人还不少呢,你真以为这种事瞒得住?”
  徐谦顿时悻悻然起来,心里想,定是王公公的府上走漏了消息,那里人多嘴杂。
  谢迁又道:“你特意赶来,是希望老夫为你捧场。怎么,你是希望老夫为你撰写文章?”
  徐谦老脸一红,却不得不道:“恩师英明,学生这点小心眼竟是一点都瞒不过恩师,学生确实希望恩师能撰写一篇文章。”
  谢迁微微一笑,露出和蔼之色,道:“其实这些时日倒是辛苦了你,你要老夫写什么文章?”
  徐谦道:“请恩师为于少保写一篇文章。”
  “于少保?”谢迁沉默了片刻,道:“什么时候要用?”
  徐谦道:“自是越快越好。”
  谢迁对他这门生倒还算尽心,虽然收入门墙时有其他的打算,现在这徐谦跑来请他帮忙,他也不客气,含笑道:“这个容易,你便在边上候着吧,老夫现在就写,你好好看着,对你有益处。”
  谢迁爽快答应,倒是让徐谦对他有了几分感激,这才是恩师,事到临头的时候绝不含糊,当然,推徐谦去做挡箭牌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含糊过。
  谢迁叫人拿了笔墨,沉吟片刻,心中开始打起腹稿,随即笔走龙蛇,徐谦在旁观摩,恩师的行文老辣,虽然年迈,才思竟如他这少年一般敏捷,只用了半个时辰,一篇洋洋洒洒上千言的文章也就做好了,徐谦小心翼翼地去吹干墨迹,一面感叹道:“恩师果然厉害,学生叹服。”
  谢迁却是拍拍手,道:“这不算什么,于少保的事迹,老夫早就向往已久,因此时有感触,今日行文将这些感触作出来不是难事。你若是觉得满意,便收了去吧。”
  徐谦连连称谢,带了这份文章,推说还有许多事要办,连忙告辞。
  谢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不禁道:“报纸?老夫倒是想看看你最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开张大吉
  报馆是租来的三进院子,距离这里不远便是专供印刷的工坊,杭州这地方只要舍得出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在报馆里头,徐申专司印刷,此时正在呵斥一个印刷工坊的管事,他的嗓门大,以至于报馆内外都听得到。
  “人手不够,那就去招募,银子都是小事,最紧要的是能尽快把这报纸印出来,雕版不够,那就去买,实在不成,也只能自制,耽误了我侄儿的大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要狡辩,狡辩也是无用,与其向我叫苦,有这功夫不如去把事办妥。”
  帐房里头,赵梦婷听到外头震天的响动,双眉不由紧蹙,她沉吟了片刻,最后又继续算账去了,这几日花销实在巨大,第一刊报纸还未出来,花出去的银子便如流水一样,那徐申叫嚣着银子都是小事,可是对赵梦婷来说,银子却是大事。
  这二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所思所想的自然不同,徐申是负责花钱的,赵梦婷是负责管钱的。
  报馆里头唯一和钱不搭架的,便是徐谦特意请来的周编撰了,周编撰是秀才出身,不过家境不好,年纪已过了四旬,科举无望,在重金聘请之下才扭扭捏捏地来了。
  这位周编撰现在正在整理第一版的稿子,眼下校稿的是他,整理的是他,润色的也是他,好在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徐谦则是坐在这院落的天井旁抬头望天,他是个很实诚的人,报纸发售之前,读书没有心思,而想做点事,却是发现事情早已分派了人去做,那似乎也只剩下抬头望天这事儿可做了。
  “天有不测风云啊。”徐谦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以至于一个聘来的文书正好搬着一大堆的稿子赶旁边过去,结果便忍不住也要抬头看看天,心里在嘀咕,莫非是要下雨了?
  徐谦表面上虽然轻松,可是心里却不轻松,杭州城里的许多名士听到了徐谦要办报的风声,其实早就放下了话来,向人宣称徐谦的报纸一文不值,读之无益,劝阻这杭州的读书人切莫去买报纸。
  这些人突然放出风声,让徐谦的报纸还未上市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报纸这种东西,毕竟是先从高端做起,若是连读书人都不肯买,那些识字的平民百姓也未必会买账了。
  好在徐谦并不担心,听到这消息,他也不过是冷笑了一下,也就没有再去多想了。
  到了傍晚,第一刊的报纸已经刊印了出来,徐谦看了样本,觉得甚是满意,随即便督促作坊加紧印制,此时条件有限,刊印只能采用活字印刷,加印的速度并不快,好在徐申想办法购来了三套雕版,又有三十余工匠轮替赶工,倒还勉强能应付得过来。
  而在杭州城里,看徐谦笑话的人却是不少,名士们已经出了马,叫嚣这徐谦不过是跳梁小丑,便是一些豪门世家,对于徐谦的报纸也是嗤之以鼻,甚至听说本省的布政使汪名传汪大人,似乎也对这报馆不怀好意。
  如此前景,似乎已经注定了徐谦这一次要阴沟里翻船。
  而发售的第一日清早,这份取名‘明报’的报纸确实销量差到极点,第一刊只印了五百份,徐申清早便命人出去兜售,同时还想在各家店铺里驻点代售,结果这些兜售报纸的报童虽是撕声揭底的四处大吼,应着的却是寥寥无几,至于其他一些店铺,似乎也不愿因为代售这些报纸而得罪名士,况且代售这东西毕竟利润微薄,因此纷纷摇头不肯。
  整整一个上午,竟只卖出七十余份。这实在让兴致勃勃的徐申措手不及,便是王公公那边听到了动静,也是吓了一跳,亲自赶到这报馆,劈头盖脸的就是对徐谦一阵痛骂。
  “咱家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哎,咱家熬了半辈子资历,巴结了半辈子的人,想不到竟要折在你的手里,让你不要多事,不要胡闹,现在如何,现在如何?”
  王公公咆哮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唾沫星子一并朝徐谦扑面而来。
  徐谦只是笑。
  这笑容在王公公眼里,有点傻。
  待王公公把肚子里的火气都宣泄了出来,徐谦才慢悠悠地道:“公公等着瞧吧,凡事急不得,今日至少能卖两百份。”
  两百,简直就像痴人说梦一样,上午只卖了七十,就这些,还是有人实在忍不住好奇,难道下午买的人还会更多?
  王公公半信半疑,索性就呆在这报馆里不走了,便是想看看,徐谦怎么卖两百份出去。
  其实这报纸出来,那些读书人聚集的茶馆里却也在议论,其中位于西子湖畔的凌波楼,便是读书人和一些世家子弟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大家先是聚在一起吃茶,接着便说起这明报的趣闻,有人摇头晃脑地冷笑:“我听说那报馆雇了许多人出去卖报,喉咙都要喊哑了,整整一上午,卖出去的报纸却是一张都没有。”
  “这事我也听说,这徐谦固然有恩师做后盾,可是毕竟得罪了不少人,眼下他们发了话,我等怎么好给那徐谦做个顺水人情?依我看,这什么明报,只怕非要夭折不可。”
  “诸位说说看,明报以我朝国号为名,会不会有篡越之嫌?”
  “这个,却是不知了。”
  其实这还算是善意的言论,一些对徐谦看不惯的,语气就更加坏了,其中有个公子摇着扇子,冷笑连连道:“姓徐的这是活该,此人心术不正,早该给他一点教训,至于这明报,哈哈……更是贻笑大方,他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种东西拿去上茅厕都嫌脏了,里头的内容多半是乌七八糟,不堪入目,是一派胡言。”
  这人起了头,也有不在少数的人附议,这公子说得兴起,便摇着扇子长身而起,更加开始大放厥词了。
  倒是坐在靠窗位置上的另一个公子却突然朝身边的仆役勾勾手指,那仆役连忙前去上前,这公子吩咐了他一声,那仆役便匆匆去了。
  过了小半时辰,凌波楼里居然闯进了数十个青衣小帽的壮汉,这些人气势汹汹地冲上楼来,那起先痛骂明报狗屁不如的公子还在兴致勃勃的大骂,靠窗的那名公子长身而起,带着冷笑道:“来,打!”
  一声令下,数十个壮汉二话不说,直接便将那多嘴痛骂的公子围住,有人率先抡起一巴掌过去,打得这公子整个人飞出去一丈远,一边唧唧哼哼,一边捂着火辣辣的脸大叫:“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凶……我……”
  靠着窗的公子却是笑得更冷,继续指挥道:“狠狠的打,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楼里的许多人却都认得这位公子的,却是杭州于家的子弟,于家的祖上有赫赫有名的于谦,获罪之后,于家虽然败落了一阵,可是随着孝宗皇帝为于少保平反,又亲自过问寻访于家后代,给了于家许多的优待,这于家很快便声名鹊起,短短几十年,两代人的经营之后,如今又成了杭州城数一数二的人家。
  名门子弟,毕竟有点矜持,一般情况是不会出来作威作福的,而这位于公子也一向知书达理,只是不曾想,今日竟是指使家人光天化日的打人。
  凌波楼里顿时大乱,所有人退到了一边,眼看几十个于家家丁对那先前大放厥词的公子行凶,这公子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那于公子才摇着扇子踱步过去,冷冷地看着方才还喋喋不休的家伙,随即咬牙切齿地道:“你方才说什么?说那明报狗屁不如,说里头的文章统统都是一派胡言是吗?”
  “我……我……”
  于公子伸出腿来,竟一点斯文都不顾,狠狠地朝着地上如死狗一样的人踹上一脚,随即又恶狠狠地道:“以后再敢胡说八道,便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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