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3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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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第一天当值,自然不只是寒暄几句这么简单,尚书大人上任,肯定要先开一个会议,而后定个调子,把以后部堂的方向先指出来。
  于是大家一个个坐在大堂里头,看着徐谦,等候徐谦说话。
  徐谦抚摸着案牍,先是沉吟不语,目光仿佛要在每个人身上停留一下,等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先把户部的账簿拿来本官看看。”
  紧接着,一沓沓的账簿递上来,户部的主要指责就是管帐,只是这个帐太大,每年朝廷的税银、官粮还有征收的丝绸、茶叶无以数计,徐谦倒也不急,虽是一目十行,却都是耐心的看过去。
  看的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道:“国事艰难啊,这部务更加艰难。”
  周春笑嘻嘻的道:“大人说的不错,眼下确实是艰难,尤其是咱们户部,现如今每年进账的税银三百五十万上下,可是今年的开支就已远超千万,就算明年不吃不喝,只怕也熬不过去。”
  周春发了言,所有人都看向徐谦,虽然都是一声不吭,却都想听一听徐谦的高见。
  徐谦淡淡的道:“债务的事,本官看过,诸位有什么想法?”
  众人哑口无言,毕竟谁也不清楚,这位新部堂的心思是什么,现在贸然开口,若是不合徐谦的心意,未来的日子,只怕就不太好过了。
  徐谦见无人说话,便道:“怎么,诸位都没有话说吗?”
  周春道:“大人,下官以为,问题就出在前任头上,前任花钱如流水,下官说句不该说的话,历来户部尚书,都懂得开源节流的道理,这是咱们户部的规矩,从没有见过上任户部尚书大人拿般,如此糟蹋银子的,各省索要银子,要开什么工程,户部都予以满足,那么将来,赈济要不要银子,修筑河堤要不要银子?还有官俸要不要开支,更不必说现在养兵了。说到底,既不开源,又不节流,才导致了眼下的困局。”
  周春痛斥梁藤,这是摆明着给徐谦一点难看,谁不知道梁藤和徐谦的关系,这京师里的人,又有谁不晓得徐谦入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周春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非要摸这老虎屁股,目的无非就是一个,给这位新官一点难堪。
  说到底,周春可不怕徐谦,他也是有后台的,身为杨廷和的门生,你徐谦算什么东西,况且姓梁的也确实不是好东西,自己骂的一点都没有错,至少自己占着理,怕什么?
  诸位大人们立即闻到了一股子火药味,一个个更不敢吱声了,那右侍郎吴谦更是阖目吃茶,权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才第一天,户部的大档头就和二档头扛上,可是谁也不会认为,双方谁占了优势,因为二人品级差不多,徐谦虽然是主官,可是周侍郎背后却是内阁,二人至多半斤八两,更不必说,在许多人眼里,周春的话并没有错,梁藤确实太糟蹋银子了。
  徐谦似乎也不气恼,道:“该花的银子总是要花嘛,这也利国利民的事,比如修筑道路,难道这些银子不该花?依本官看,这不是坏事,诸位也知道,每年官粮的损耗这么多,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损耗?说到底,一方面是官吏贪婪,其二就是交通不便,交通不便所以损耗巨大,户部花了银子,却减少了损耗,也不是坏事,周大人以为呢?”
  周春在这上头,倒是没有和徐谦抬杠,道:“大人说的其实也颇有道理,只是不能节流,就得开源了,可问题就在于,文直公糜费无度,却又不肯开源,户部说是钱袋子,可是钱袋子却不能生钱,袋子上这么多窟窿,谁来弥补这个亏空?大人初来乍到,想来是不晓得户部这边的难处,眼下国库几乎已经空了,而四川那边已经大灾,就等着朝廷赈济,还有各省河堤松动的奏书也都报了上来,也都是要朝廷拨银修补,现在户部拿着这么多的银子,做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事,只是现在难处却是不小,一旦户部不能及时拨银,只怕这户部就要闹翻天了。”
  周春顿了一顿,正色道:“而且,想要再发债,只怕也不容易了,朝廷连续发了一千万两银子,现在天下谁不晓得,户部负债累累,能不能把以前的债务弥平都还是未知数,现在再要借钱,只怕不容易,朝廷此前总共举了三次债,第一次是六百万纹银,第二字却是三百多万,第三次,则只有九十余万,大人,已经没有人肯再借银子了,毕竟大家都有顾虑,怕户部这样无休止的借下去,只怕到时候还不起帐来。所以下官以为,眼下举债是不成了,可是税银都已经花光,可是该拨的银子总要拨吧,否则朝廷要户部做什么?”
  他侃侃而谈,把户部的难处统统说出来,旋即冷笑道:“因此,现在的问题就是,该如何继续维持户部的运转,大人方才提到了开源,下官恰好也有个开源的妙方,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淡淡道:“你但说无妨。”
  周春道:“课税!”
  “大人,据闻江浙那边,许多工坊赚了许多银子,他们能挣银子,朝廷自然要课税,所以必须更改税制,下官为了部里的事,近来忧心如焚,倒是有一个课税的章程,还请大人过目。”
  徐谦笑道:“难得你如此上心。”接过了章程,看过之后,他立即明白了周春的意思。
  周春的章程里头,详尽的提出了向商贾课税的事宜,不过嘛……这家伙显然就在竭泽而渔,居然使用一刀切的办法,要求所有的工坊,缴纳三成的货物。
  也即是说,你一个工坊今日制造了多少商品,其中三成不是你的,是朝廷的,至于其他,才有你的份。
  而朝廷呢,再将这三成的商品在市场兜售,获得所谓的商税。
  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好,徐谦是支持改税制的,可是这周春未免也太狠了一些,这哪里是课税,简直就是断了工坊的活路,因为一旦这个税制实施,首先就必然造成短缺,会导致大量商贾破产。
  除此之外,周春还要征收其他杂税,朝廷要收银子,地方上要修筑道路,开拓河堤也要银子,若是如此穷凶极恶,往后哪个商贾还敢开办工坊?工坊一旦大量减少,后果就是灾难性的,比如大量种桑种棉的地主,大量开矿和伐木的东家,这些人统统都要破产。
  他们一旦破产,那些涌入城市和工坊的佃户也必然受到波及。
  周春显然是想在这上头做文章,直接扼杀新政。
  周春微微一笑,道:“大人以为如何?”
  徐谦颌首点头道:“有可取之处。”
  这五个字很值得斟酌,就是说,徐谦在某些方面认同周春,至于其他的,自然就是不可取了。
  周春不依不饶,道:“那么大人以为,哪些可取,哪些不可取。”
  徐谦正色道:“课税可取,至于其他,统统都是一派胡言!”
  户部大堂里安静了,所有人都像是石雕一样,更不敢做声。
  至于周春,顿时感受到了羞辱,道:“大人既说课税可取,那么为何其他又都是一派胡言?”
  徐谦淡淡道:“很简单,既要定规矩,就得订立一个双赢的规矩,比如朝廷要课税,这是理所应当,户部要向商贾拿银子,那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个税负太重,很不可取,必须要权衡了利弊,权衡了利害,取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税制,方能实施。还有,你的章程里只有朝廷课税,可是商贾既然缴税,可是朝廷的税赋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章程里只谈索取,却不说一说朝廷如何付出,商贾们会心服口服吗?打个比方吧,朝廷既然课了税,那么这每年修筑道路和河道的款项就不可能再让钱粮局来出,这肯定要让户部拨发,还有……各府各县的巡捕厅,所需的费用,往后也得朝廷拨发,再有……”
第六百四十七章
咬牙拼了
  徐谦的话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明白。
  首先,要课税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周春如此重税却是不能接受。
  既然课税,那么江浙那边就要适当减税,一旦减税,那么问题又出来了,江浙那边的税收少了,那么许多花钱的地方就得朝廷来负责。
  比如巡捕厅,比如浙江道路的修筑,还有河道的维护,甚至还有学堂教授、教习的薪水,都得你户部拨付。
  说白了,你既然拿了钱,就得办事。
  周春顿时愣住了,他提出课税,一方面就是充实国库,另一方面自然是借此来收拾新政。谁知道这姓徐的身为户部尚书,却对那些该死的商贾如此袒护。
  他冷冷一笑,道:“那么依大人看,怎么办?”
  徐谦正色道:“重新草拟一份税制,从现在起,由本官主持,还有,户部的规矩从此以后也要改一改,本官一直听说,户部的风气很坏,尤其是一些官吏,目无上官,甚至私底下,诽谤官员,这些事,可是有的吗?”
  徐谦的目光严厉起来,冷冷一笑:“从现在起,本官若是知道有这样的事,一定严惩不贷。还有,各个清吏司的文书,都要送到官这里来,本官要亲自过目。”
  这话分明是威胁周春的,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这位左侍郎,想看看左侍郎如何应付。
  周春只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这时候又道:“大人既要重新草拟税制,那也无妨,只不过嘛,现在时不待我,赈灾的银子,还有修补河堤的银款怎么办,地方上可都急着要呢,大人可知道,多拖几日就要误几日的事,内阁那边,都已经批了条子,可是他们拿了条子,到户部却是一文钱都领不到,这又当如何?赈济可是大事,迟一日,就非同小可。至于修补河提,那更是刻不容缓,若是一旦河水泛滥,河堤决口,这个干系,谁来承担?”
  徐谦淡淡道:“本官自有办法,再放一次债吧,先应付一下。”
  周春冷笑:“可是已经无人肯乡户部借钱了,下官方才不是说了吗?户部发了三次债,一次比一次少,这一次,能放出三十万两银子就不错,实在是杯水车薪。”
  徐谦看了周春一眼,道:“这户部是你当家还是本官当家?”
  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周春愕然了一下。
  徐谦突然拍案而起,冷笑道:“既然是本官当家,有你说话的份,你仗着的是谁的侍,敢欺到本官头上?”
  周春咬咬牙:“下官也是为了户部……”
  徐谦冷笑:“不劳你操心,本官不是说了吗?税制的事,会慢慢的斟酌,至于眼下的困局,暂时也是放债解决,你没明白本官的话?”
  周春颜面大失,自然不肯示弱于人,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他道:“可要是借不到银子呢?若是借不到银子,大人如何交代?”
  徐谦笑了:“可要是本官借到了呢?”
  周春一时无言,忍不住道:“据闻大人家财万贯,想来以大人的身家,借户部一点银子,似乎也容易。可是外头却是借不到了。”
  徐谦已经站起来,道:“借的到借不到还轮不到你说话,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他既长身而起,别人自然也不敢逗留,纷纷起身,道:“下官告退。”
  周春朝徐谦冷冷一笑,自是跟着大家一起出去。
  事情的发展,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这个徐谦和梁藤几乎是一伙的,办法似乎也只是借债,只是他心里清楚,要借钱,不容易。这姓徐的,压根就没有治理户部的经验,完全就是乱搞。
  “哼,真以为自己仗着帝宠,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也好,今日不给你难堪,你便不晓得本官的厉害。”
  周春回到公房,旋即便命差役请了几个省的索要钱粮的人来。
  各省在京师,都有专门的人员,他们虽然不是官身,却往往都是各省巡抚的亲信,他们专门负责打听京师里的消息,通过书信的方式回报各省,有时各省要上报钱粮或者是要求朝廷拨付钱粮的时候,都是他们出面斡旋。
  他们久驻京师,因为背后是各省巡抚,京师中的官老爷多少都会买他们的帐,而且又有各省财力的支持,让他们在京师结交各方人士,所以这些人也舍得花银子应酬,更不必说,不知多少的冰敬炭敬,都是通过送入各位大人的府邸之中,因此,他们虽然不是官,可是在京师却吃的很开,甚至于一般的官员都招惹不起。
  而现在,江西、四川、湖北三省的人请到了周春的公房。
  这三个省是要钱要的最凶的,四川那边是发生了灾荒,所以必须要银子赈济,这一日这四川巡抚的幕友每日都在京师奔走,各个衙门疏通,为的就是尽快让朝廷无论如何把银子拨出来。至于江西和湖北,则是以维修河堤的名义索要钱粮,近来也叫唤的厉害。
  “大人,可是钱粮已经有眉目了?”最先发话的乃是四川的幕友,姓邓名通,他显得很是急躁,巡抚衙门已经飞马来催了几次,再不把钱粮送去,就怕出事,据说大量的流民聚到了成都府,差点酿成事故。
  周春慢悠悠的道:“这个嘛……诸位也知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嘛……”
  一听到周春打起官腔,大家就晓得事情不妙,邓通苦笑道:“大人,这内阁都已经批了条子,朝廷也都已经准了,应拨的钱粮再不出库,四川那边,实在不好交代,大人想必也晓得,救灾如救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邓通平时和周春的关系其实不错,哪一次四川省的孝敬,都没有少过周春,现如今周春玩这个花样,便以为周春是想从中克扣一批银子,只是碍于身边有人,不好私谈。
  周春同样苦笑,道:“老夫岂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诸位知道,户部新任尚书大人那边在从中作梗,他不点头,能有什么法子?而且户部确实艰难,说实在的,官粮是有一些,不过大多数,边镇要用,就算挤出一些,也只是勉强,就怕不足以赈济。银子呢,则是真的拨付不出。”
  邓通顿时愕然,从前办事,从没有如今这样麻烦,他虽然也听到一些传闻,只是想不到事情如此纠缠不清,他忙道:“大人的意思是,是新任尚书大人不肯批?”
  周春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尚书大人难道就这样不通情达理。只是因为库中实在没有银子。”
  邓通有些火了,道:“可是前几个月,各地要朝廷拨付钱粮修筑道路,户部都肯撒银子,为何到了现在,灾情如火,反而朝廷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请大人看在百万川中父老的份上,无论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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