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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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杨廷和,嘉靖今日的态度柔和的多了,杨廷和谢恩去了,嘉靖却是眯着眼,露出几分不信,突然淡淡的开口:“为何朕觉得,杨先生对朕态度和蔼了许多,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咄咄逼人。”
  “陛下……”角落里的黄锦道:“杨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朝廷,已经不再是他一家独大了。”
  “是吗?”嘉靖笑起来:“你的意思,这也算是徐谦的功劳?”
第五百九十三章
饮鸩止渴
  一道道旨意从内阁发出,让所有人都缓不过劲来。
  追缴官粮固然是预料之中,可是如此严厉,还是超过了所有人预料。
  一方面,户部这边要摆出严打之势,规定了定额,使各省不可能再有钻空子的可能,另一方面,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俱协办,大理寺倒也罢了,问题就出在刑部和都察院上头。
  刑部尚书张子麟,乃是王学官员,和浙江新政早有勾结,追缴官粮本就是新政一党弄出来的,刑部一定会跟进,到时候,少不得许多人要脱一层皮。
  至于这都察院,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王学官员有之,旧学也有之,更有不少是愣头青,愣头青们无党无派,可是一发现舞弊,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臭鸡蛋,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伤疤都敢去揭,十足的臭虫。
  就这还罢了,更可怕的是,连厂卫都已经分赴各地,用密探的方式进行督察,如此一来,想要徇私舞弊,难度就有点儿大了。
  而且看朝廷的架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弄出点结果出来,不整死一批人,是绝不干休。
  大家的希望,自然而然,就放在了新任户部尚书头上,督察再严,可是定额却是户部制定的,换句话说,怎么计算各省需要清缴多少官粮的权利,却是在户部头上,户部算出你是缴一万担还是十万担,决定权都在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手里。
  只是结果更是不尽如意,新任户部尚书竟是梁藤。
  梁藤是什么人?就在几天之前,大家给他的印象还是个老实人,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的那种,庙堂上这样的老好人可是不少,很不起眼。
  可是现在大家对他的印象,却是个阴险狡诈,隐藏在户部中的奸徒,这厮藏的太深,几乎把所有人都蒙骗了,结果突然跳出来,和徐谦沆瀣一气,把他的主官整垮,这样的人,已经列入奸党之列,让他来做这户部尚书,各省清缴的定额只怕……
  眼下何止京师,整个天下,都随着邸报传报四方,引起了一波大地崩。
  而徐谦,此时已是收拾了行礼,带着一干护卫人手,远赴浙江。
  只是临别之时,前来拜谒的人却是不少,不少王学官员已经暴露身份,倒也不怕别人指责了,索性光明正大。
  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张子麟二人,此时已进入徐府,被待为了上宾。
  虽然官升尚书,梁藤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有些为难,这户部清缴官粮的事是徐谦弄出来的,如何清缴,不免要向徐谦请教一二。
  三人落座,奉上了茶茗。
  梁藤先是不吭声,喝了一口茶,才道:“户部清缴,到底是真戏假作呢,还是动真格的,说实话,虽然宫里旨意已经出来,不过老夫总有点儿不放心。”
  徐谦断然道:“自然是立即实施,户部的定额,都要精打细算,原则呢,其实也很简单,要闹出动静,要经得起折腾。”
  梁藤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是把人逼急了,这些人,难免会狗急跳墙,徐老弟,你年纪轻,有些事或许不明白,地方上的事,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却是千头万绪,说白了,许多人出来做官,为的无非就是个利字,现在新政逼得他们没了活路,他们虽然只是地方官,可是急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还有清丈田亩,这里头得罪的士绅,可就是成千上万计算了,触动了他们根本的利益,他们肯罢休吗?这些人,一个两个或许微不足道,可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联合起来,就不容小视了,到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少不得要诋毁老夫,诋毁徐老弟,老夫觉得,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循循渐进,徐徐图之更妥当?”
  梁藤久在户部公干,当然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一个清缴损耗,就得罪了天下的地方官,一个清丈田亩就得罪了天下的地主大户,把人得罪死了,树敌过多,不是好事。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户部的清缴,是陛下的意思,宫里已经有了旨意,若是不能有成效,这可不成。”顿了一下,继续道:“此外,你放心,新政要继续,就必须清缴官粮,这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新政到了现在,我也就给两位老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我们的朋友,自然大家一起利益均沾,可要是想和我们为敌,无论逼迫不逼迫他们,他们也要来找麻烦。诸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人呢,自管去清缴你的官粮,而张大人呢,自然是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其余的事,交给我吧。”
  张子麟觉得不靠谱,交给你,问题是你打算做什么,张子麟不由道:“徐老弟,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徐老弟到底有什么打算?”
  徐谦道:“清缴官粮,要一步步来,这第一步,自然就是先从南直隶和福建开始,诸位放心,用不了多久,这些南直隶和福建的官吏,都得乖乖推行新政,有浙江、南直隶、福建三地为基干,至于其他各省,也可以以清缴官粮的名义,引发民怨,诸位当真以为,这清丈土地会将民怨引到我们头上?诸位错了,他们只会怨恨,那些官员既不像浙江一样减免税赋,你等着瞧吧,将来不是天下人对你我口诛笔伐,而是在一年之内,全天下将引发一场浩大的争论,王学能否在这场争论中受益,就看王老夫子了。”
  虽说张子麟和梁藤品级比徐谦要高,可是身为王学的精神领袖和新政的领军人物,这两个被徐谦绑上战车的人,对徐谦还是颇为信服,虽说徐谦依旧是语焉不详,不过眼下,也只能按着徐谦的法子去办。
  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尤其眼下的许多事,他们看不明白,也看不透,只知道自己的利益站在新政这一边,不得不去为新政出谋划策,鞍前马后,而徐谦却仿佛是先知,总能预知方向,有这一点,就足够了,这个家伙,给人带来了太多信心。
  大家商量定了,二人告辞而去,这二人刚走,紧接着张延龄、张鹤龄、王成三人便来拜访。
  这三个人来是早就约好了的,更准确来说,是徐谦请了他们来。
  众人分宾坐下,寒暄一阵,张鹤龄眉飞色舞的道:“这一次单单卖地,就有近千万纹银的收益,如意坊现在存银已高达一千五百万两,如意钱庄那边,亦有千万的存银,徐兄弟,眼下还有什么买卖,现在咱们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你说做什么,大家就做什么。”
  徐谦微微一笑,道:“最近,要做一件大事。”
  这三个家伙现在不怕事大,就怕事小,事大就意味着挣得银子更多,现如今,这几个人哪一个身家没有千万上下,小钱已经看不上了。
  徐谦淡淡道:“咱们如意坊和如意钱庄确实是挣银子,可是说句实在话,眼下却只能局限于浙江和京师,假如有一天,如意坊和钱庄风靡天下,那一年,该有多少进项?”
  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三个人俱都认真起来,收敛起来了嘻嘻哈哈的笑容,王成目中掠过一丝贪婪:“徐老弟的意思是……”
  徐谦又道:“可是嘛,想要铺开,却是没有这么容易,许多地方,对如意坊和钱庄报有敌视,一些地方官员,甚至将如意坊和如意钱庄视为坏人心术的东西,不过现在嘛,时机却是来了,诸位想必也知道,户部那边,要开始清缴官粮了吧。”
  张鹤龄道:“早就听到风声了。”
  徐谦道:“你想想看,朝廷如此严厉,不知多少人,今年是别想过个好年了,到时候再罚一批官员,其他人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假若这个时候,如意钱庄设立一个钱粮局,开始放贷呢?”
  放贷……
  对地方官员们来说,最重要的,乃是周转的问题,周转不及时,就有丢乌纱帽的可能,若是这个时候放贷,让他们有银子向市面上买粮,弥补一些不能得罪的大户的粮税,倒是一个救急的办法。
  可问题在于,人家怎么还?
  王成皱眉:“这只怕不太容易,这其一嘛,地方官不敢轻易来贷,毕竟自己贷款,却是给别人还账,是人都不肯这样做。这其二嘛,就是若是把钱放了出去,他们怎么还的问题,若是他们不肯还,又当如何?”
  徐谦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可以让地方官的官府的名义来告贷,比如江西丰城县要告贷银子五千两,欠钱的不是地方官,而是丰城县的县衙,咱们呢,也不必催帐,可以订立十年二十年的年限来还,让他们每年慢慢还上本息也就是了。另一方面,为了防止赖账,这钱粮局的钱,总要融资吧,从现在开始,便少不得让诸位领头,向宫中太监还有王公大臣们,尽量的凑钱,告诉他们,只要钱投进来,每年会有五分的利息,大家一起发财,便是王太后吗,最好也能掺上一脚,是了,内库不是有许多存银吗?若是王太后说动陛下能拿一部分内库的银子出来投入钱粮局,那就再好不过。”
第五百九十四章
学争扩大
  给官府放贷,这是极需要勇气的。
  不过寻常商贾不敢做的事,有的人未必就办不成。
  如意坊能有今日,说到底,还是因为关系。
  因为有了宫里的关系,因为后宫许多贵人和这如意坊息息相关,也因为宫中太监能从中分一杯羹,更因为许多达官贵人从中牟利,甚至是各地的藩王,亦是对如意坊眼红耳热,四处托关系想在如意坊里头弄点银子,赚点好处,这才使得如意坊做了许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
  就如这宫中的内库,几乎有近一半的岁入,都来自如意坊的分红,单单这一点,就保证了如意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买卖。
  而现在,推出这个如意钱粮局的买卖,其实功能和钱庄大致相当,一方面,大量购买地方的债务,一方面,通过这些债务将地方官府捆绑起来,使他们产生依赖,可是往后呢?
  你借了银子,要不要还本息?只是要还,就不太容易了,借钱花当然是好事,只是一旦你发觉钱来的容易,不免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什么修学,什么修堤,自己不免还要从中再捞一点,这地方的债务一旦堆积起来,又该如何还账?
  若是寻常人,欠你银子又如何,官府欠你银子,你还敢来讨要吗?
  可是钱粮局不一样,因为钱粮局的银子是从宫里,是从宫里的大太监,还有达官贵人,甚至是藩王们那儿募集来的,你不还钱,他们就要亏本,他们亏了本,绝不会来骂娘,因为骂娘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会杀人的。
  只是做这种事,必须要先有谋划,要做到面面俱到,徐谦沉吟片刻,道:“首先,是要利用钱粮局吸引诸位入股,宫里的内库,我已和黄公公打了招呼,陛下那边,想来问题不大,反正内库的银子闲着也是闲着,陛下还想过几年修一座长生宫,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让内库先将银子投进来,几年之后,收益也是不小,陛下自然无话。王太后那边嘛……”徐谦笑呵呵的看向王成。
  王成苦笑道:“这个事只能我去办,还有京师的这些公侯,我也顺道去走动一下。”说到这里,王成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眉飞色舞的道:“这倒是容易,眼下不知多少人托人寻上门来呢,一个个都想和我们做点买卖,只要徐老弟发了话,他们保准把自己的老本统统拿出来。”
  徐谦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在张鹤龄身上:“那些世袭的将军还有亲军武官们,怕是要劳烦张老哥了。”
  张鹤龄笑道:“劳烦谈不上,他们想和咱们做买卖,不请我吃酒就算不错了,不必去央求他们,他们自个儿就会巴巴的送钱来。”
  这些话倒不是吹牛,眼看看着和如意沾边的贵族们如今都身家数百上千万纹银,其他人哪一个看着不眼红?现如今在座之人只要出了门,这张脸就是招牌。
  “还有各省的藩王、郡王,这些人别看平时屁用没有,可是好歹也是宗亲,他们的话,朝廷可以不听,可是若是他们吃了亏,又或者被人坑了,哭的死去活来,要是出几个混账的,要去皇陵里哭个几声,你看宗令府怕不怕。便是皇上,也得乖乖的退让。”
  众人哈哈笑起来,张延龄道:“宗亲那边,只好交给我了,这些人倒是容易。”
  一番计较下来,众人各自散去。
  ……
  十一月月初,徐谦拜别了家小,终于启程坐漕船转道北通州,一路南下,前往浙江。
  几日之后,河北一带空气骤冷,连续下了几场雨,将这地上的枯黄落叶打入泥泞之中,河水也暴涨了许多,在徐谦里的漕船,将一封封的书信送到浙江、福建、南直隶等地。
  南直隶新近换了一个应天府府尹,据说近来闹的很厉害,这位府尹是个性子很刚烈的人,认准了王学是伪学,对新政嗤之以鼻,除此之外,凤阳、淮安、扬州、池州、太平、滁州、广和等府亦是立场鲜明的在治内浩浩荡荡的办了正本清源的事,说穿了,就是这几个府的大人们觉得王学坏人心术,要把读书人拉回从前的轨道上去。
  在应天府,官差甚至还查封了一个书院,只不过他们倒是不敢以伪学的名义,只是说书院中可能藏有奸人,旋即便让差役们封了。
  相比福建,这南直隶的情况最是复杂,因为南直隶有十四个府,而之所以叫直隶,顾名思义,就是直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府的府尹和知府,只听命于六部和内阁,上头不设行省,更没有所谓巡抚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人的品级也比一般的知府要高上不少,甚至南直隶的知府,入朝之后,可以直接拜为侍郎、少卿之类的高官,他们名为府尹和知府,却是相当于各省的巡抚,说的再明白一些,南直隶十四府,就有十四个大爷。
  这十四位大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利益,自成一派,最是混乱。
  比如松江、镇江、扬州、苏州、常州等府的知府往往偏向新政,可是应天等府,则是旗帜鲜明反对新政,更有一些府摇摆不定,纯粹就是墙头草,今日下令生员不得言新政,结果生员们闹一闹,他就缩了,第二日说不定又要摆出一副王学亦是圣人之学的意思出来,可是用不了几天,又觉得大大不妥,于是乎,又连忙下文去府学、县学狠狠痛斥几句生员不安分治经典。
  这样的墙头草不必理会,而南直隶内部的思想混乱,却大大的破坏了浙江的新政,比如在凤阳、扬州、淮安等地,盛产棉花,这些都是浙江急需的纺织原料,可是因为那边官府管得紧,不许下头人种植,又不肯配合运输,甚至对前去购棉的商贾敲诈勒索,如此一来,许多纺织工坊主们,就不得不从更远的地方去订购原料。
  整个南直隶,十四个大爷们还在相互攻讦,以至于松江知府特意送来书信,请他这位徐抚台,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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