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2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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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清看了之后,淡淡道:“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朝廷对他们开海罢了,贼就是贼。”
  杨廷和慢悠悠的道:“你怎么看?”
  杨一清道:“他们如此胁迫朝廷,就是看到了朝廷的为难之处,一方面江南那边不能奈何他们,另一方面,朝廷要进剿怕又来不及,其实……若是真要招抚,对朝廷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大明开不开海,都没什么损失,就算是给了他们开海,除了名声不好听些,倒也无妨。可要是进剿,损失可就不小了,这件事,还是两难,其实说到底,人人都认为这是兵事,可是老夫却认为,这非兵家之事,反而应当是政事。”
  杨廷和不由点头,杨一清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若说此前这还是军事,可是现在这份奏书一到,就真正的是政务了,关键问题在于,是不是进行招抚,招抚固然是皆大欢喜的事,可问题在于,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沉吟片刻,道:“眼下只能凭请圣裁了,我这便觐见。”
  他叫了太监,令他前去给宫里报信,又和杨一清说了些闲话,半柱香之后,有太监宣他入暖阁觐见,杨廷和亦是不敢耽误,连忙赶到暖和,开门见山的将奏书的事和嘉靖原原本本的说了,嘉靖看过奏书,脸色阴沉的道:“哼,犯朕疆界,戮我军民,竟还敢索要朝廷封爵,索要朕给他们开海专营,实在恬不知耻,可恨!”
  杨廷和忙道:“陛下,眼下不可意气用事……”
  嘉靖将奏书抛到一边,苦笑道:“朕当然知道不能意气用事,只是要朕答应他们的条件,实在有些不爽罢了。杨爱卿,你是怎么看的?”
  杨廷和苦笑:“眼下朝廷是两难,若是点了这个头,怕是先例一开,不但贻笑大方,而且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又当如何,此例一开,毕竟不妥。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不点这个头,以老臣之见,江南之地,怕要生灵涂炭了。”
  嘉靖显得有几分烦躁,左又不是右又不是,说到底,还不是你不敢把话说死了吗,说死了怕将来要担干系,假若许诺招抚,大臣们肯定要骂,你不敢拿主意,不就是怕别人骂你,让朕来做这个冤大头。而一旦你力主进剿,假如进剿不力,你又怕承担责任。
  他自然看清了杨廷和的心思,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在玩中庸的把戏,自然让嘉靖不悦。
  嘉靖沉默良久,不由道:“徐谦不是去了杭州吗?”
  说到徐谦,杨廷和倒也不客气,道:“怕是徐学士去了杭州,不会起什么效果,毕竟皇家校尉人数本就少,况且老臣以为,江南的官军非但不会成为徐学士的助益,反而可能会形成掣肘,老臣听说,陛下派去的钦差,已死在杭州了!”
  听到这话,嘉靖顿时骇然,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字一句的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这江南的官军不只是无能这么简单了?”
  杨廷和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嘉靖冷冷一笑:“莫非是有人要借刀杀人,好,好的很哪,朕要查他们的帐,他们就什么都敢说了,这件事,容后再议吧,朕还要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第四百九十一章
胡汉三又回来了
  华亭县在江南并不起眼,他和上海县同为松江府的范围。只是近年来,江南兴起了纺织,华亭因为北靠杭州,西临运河,渐渐被不少商贾们重视起来。
  办纺织,杭州自是不容易,毕竟那儿衙门太多,总是让商贾生出疑虑,再加上大明本就在杭州设立了织造,专供宫中用度,织造局虽然得了上头的招呼,倒是不敢为难刁难什么,可是制造局每年亦要采买大量生丝,且多是低价购买,这就导致许多丝商不敢在杭州市面交易,因此现如今,无论是丝商还是纺织商人都愿在松江府交易。
  华亭县如今也成了重要的交易中心,主要还是得益于当地县令聂豹的纵容政策。
  聂豹乃是王学的门徒,王学扎根于江左江右,和地方上的许多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里的风气本就不太排斥商贾,聂豹对治内的工坊和聚集起来的商贾采取的是放任的态度。
  既不会和他们打成一片,也不会多管闲事。
  这样的态度其实对商贾们来说,已是很难得了。再加上华亭的地利之便,水路密集,曾几何时,这里也曾商贾云集,人流如织。
  只不过……
  近来闹了倭患,使得市面一下子萧条下来,倭寇占了杭州,使得整个江南震动,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江南的军民百姓对倭寇本就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心理,因此这些时日以来,走货的丝商一下子都没了踪影,谁也不敢再押着货四处闲逛,生怕哪里再出倭寇。
  没了原料,这工坊自然开不了工,因此那些招募起来的工匠学徒也只能坐吃山空,不只是商贾们急的跳脚,便是那些工匠、学徒,还有沿途商铺,甚至于官府也感到为难了。
  大家都没事做,成日游手好闲,总不是办法,可是时局如此,却又是无可奈何。
  华亭县靠江靠海,因此也设了水路巡检和海路巡检,水路巡检负责松江,海路巡检则是严禁百姓下海,只是现如今,因为害怕倭寇,所以县衙里所有人发动起来,上到三班差役,下到巡检的官兵,每日都在上海唯一的码头旧址处防备,便是县令聂豹,亦是常驻于此,他这么做,倒不是打算和入袭的倭寇要拼个你死我活,做官是要讲政治的,目的无非是安定民心罢了。
  说这里是码头旧址,是因为这里的码头早在百年前就已拆了,而这里算是唯一的一处深水区,大船可以畅通无阻,倭寇要是入袭,必定是从这里,若是其他地方,暗礁密布,便是寻常的尖底的中船都不可能穿过。
  此时聂豹聂大人就暂时住在这里的一处富户家里,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县城里人心浮动,又有成千上万人无所事事,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农户,而是工匠,农户再怎样,总还有余粮,可是匠人和学徒不同,他们是做一天的工拿一天的钱,绝不赊欠,就算存有一些余钱怕也不多,一旦家里老小饿了肚子,肯定是要闹事的。
  再有,现在倭患造成人心惶惶,甚至连不少乡绅地主也不敢在这里呆了,把地留给管事打理,携家带口全部去了南京做起愚公,乡绅们一走,这地方上的许多摊派就成了难题,这样下去,非要华亭大乱不可。
  聂豹吃着茶,心里咒骂倭寇,却又担心着县里的事,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本来今年华亭县好端端的,如今却是百业萧条,这样下去,却不知如此是好。
  心里正在琢磨,却不想有差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道:“大人……不好……不好了……船……有船……”
  听到有船两个字,聂豹吓得脸色都青了。
  “船,什么船,哪里的船,有多少艘船?”
  “很多……很多,都是大船……”
  大船……
  现在是冬季,本来就不可能有大船出现,而且这么多年来,大明也没有这么多大船,结果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大规模的倭寇来袭……
  想到这里,聂豹一下子呆住了,他连忙道:“走,去看看。”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连乌纱也不管了,飞快冲进去,这一出了院落,便看到远处的海平面上,竟真隐隐有无数的大船在海雾之中若隐若现,朝着这边过来。
  滩上的差役和兵丁都已经吓呆了,这么多大船,自然是大规模的倭寇,没有三五千,至少也有一两千,所有人乱成一团,海路巡检王昌觑见聂豹来了,连忙踉跄的跑来,道:“大人……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了,倭寇势大,要出事,要出大事了,得立即回县城去,得带着百姓逃命,还要立即知会松江府,让知府大人做好准备……大人……完了,这是巨寇,全县军民……”
  聂豹虽然也吓得发抖,可总算还有几分胆量,怒喝道:“胡说八道,休要长他人士气,我等官吏官兵、民役亦有五百之数,怕个什么?逃?华亭县城郭方圆不过数里,多数街坊都在城墙之外,咱们逃了,就算固守了城郭,城外的数万百姓怎么办?传令……传令下去,固守这里,一面去松江府求援,守不住这里,县里军民俱死矣,让王主簿先回县城去,我们多拖延一些时间,好教附近的百姓尽量入城!”
  听了这话,海路巡检王昌吓得脸都绿了,这县令是个愣子,这是打算把弟兄们全部去送死啊。只是二人虽互不同属,可是县令就是一县父母,县令若是不走,他若是逃了,怕也是大罪,此时只能哭丧着脸,道:“大人三思。”
  聂豹冷笑:“三思什么?老夫倒是想要三思,可是三思的成吗?事急矣,瞻前顾后,只会贻误战机,让大家做好准备,弓手做好准备。”
  王昌只得悻悻然回去约束诸人,只是这倭寇的凶名实在太大,还未等王昌约束,不少人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王昌大骂几句,回去看聂豹,聂豹气的脸色铁青,大吼道:“尔等吃用民脂民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正说着,大船已经越来越近,率先已有一搜快船飞快鼓帆而来,这显然是大船放下来的平底哨船,直接冲上了沙滩,便有几个人跳下船来,俱都穿着麒麟服,有人大喊:“哪个是主事的?翰林侍读学士徐谦率军奉天平倭,叫本地知府、县令来!”
  如此一吼,用的是最纯正的官话,再看人家的装束,虽然大家未曾见过,可是只看人家身上的纹理,就晓得是了不起的人物。
  这一下子,逃的人不逃了,尿裤子的依旧还在黄河泛滥,聂豹隐约听到侍读学士徐谦六字,顿时明白了什么,他本想让民壮们反击,现在却立即打消了念头,忙不迭的冲上前去,道:“我便是华亭知县,来的可是徐侍读,徐侍读啊……江南僧俗军民人等,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徐侍读在哪里,我要登船拜谒……”
  来人却是陆炳,不由道:“大人立即下船,拜谒就不必了,快请人修葺一下栈桥吧。”
  聂豹的激动可想而知,江南早已盛传,徐谦乃是平倭英雄,盖因为官军实在不太给力,别看每次都有捷报,可是这些东西都是糊弄朝廷的,但凡是江南的士绅,哪个不晓得这都是糊弄,平时倭寇登岸,官军每次都是姗姗来迟,等到倭寇洗掠一空,心满意足的远遁出海,官军才来一次马后炮,偶尔有一些肯尽力的,也往往挡不住倭寇的凶残,屡战屡败,难有胜绩,如此一来,就更加凸显了徐谦的厉害之处,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战功,邸报中有,明报也曾大肆宣扬过。
  因此在江南官民们心目之中,别人平倭都是假的,就没几个真正靠谱,可是唯有徐侍读不同,只要有他在,倭寇必定灰飞烟灭。
  这一下……有救了!
  聂豹心中狂喜,全然没有一个县令该有的觉悟,话又说回来,毕竟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如今终于有人肯做接盘侠,换谁都喜出望外,他连忙应了,命人立即修复栈桥,一面和陆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然是想要套出点话来,比如徐侍读带来了多少天兵之类,陆炳和他玩了个小花招,因为下船之前徐学士就有吩咐,为了安定人心,得先把数字往大了说,于是笃定的道:“徐侍读因为忧心江南时局,所以日夜兼程,带着两千先锋精锐率先赶来,此外还有朝廷五大营精锐军马三万,已从各路进击,用不了十天,便可齐聚杭州城下……”
  “三万……”聂豹倒吸口凉气,这架子还真够大的,不过这话他倒是真信,因为理论上来说,朝廷既然来侍读学士挂帅,这就相当于一个准副部级的干部带着圣旨前来平倭,三万人马,显然不算多,再者说,看这些前来传话十几个校尉,一个个都身穿着钦赐的麒麟服,想来至少也是百户级别以上的武官,这种人只是率先登岸与人交涉,这徐学士的架子得有多大,这么大的架子,怎么可能带一两千人来忽悠?
第四百九十二章
英雄
  厚重的木板搭在了栈桥上。
  甲板上,看到许多麒麟服的校尉,有人拥簇着一个四品官服的青年上了栈桥,聂豹见状,激动万分,心知正主儿来了,虽然没有预料到徐学士这样年轻,不过溺水的人才不管自己抓住的是稻草还是缆绳,他快步上前,发现自己的乌纱帽都没有戴,生怕失仪,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下官聂豹,见过徐大人,徐大人辛苦了。”
  徐谦站着不动,亦是一言不发。
  聂豹只得继续道:“大人远来劳顿,下县已命人在县中备下酒宴,还请大人不吝屈尊。”
  徐谦依旧一言不发,站在栈桥上一动不动。
  连一旁的邓健都有点看不过去了,拽了拽徐谦的大袖摆,低声道:“人家请咱们去吃酒,去不去总得给句话才是。”
  谁晓得徐谦这时候才缓过一口气,低声道:“刚刚从船上下来,我觉得天旋地转,胸中闷得很,你去打发他吧。”
  邓健不禁无语,起先还以为徐谦摆谱拿大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咳嗽一声,道:“你便是华亭知县,好,很好,徐学士率军平倭,已是乏了,天兵南来,倒是不敢叨唠地方,你命人拿些米肉来犒劳军士,我们就在这里歇一宿,明日就要远赴杭州,至于酒宴,就不必了。”
  聂豹越来越觉得徐谦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须知这官场上,越是摆谱的人就越是深沉,起先还觉得徐谦年轻,现在再看徐谦这谱儿,顿时生出信服之心,于是连忙应下,连忙去筹备事宜去了。
  却说消息传到松江府各县,顿时所有人沸腾了。
  大家担心害怕了这么久,现如今徐谦带军平倭,正是久旱逢甘霖,须知徐谦的大名在江南如雷贯耳,而之所以能够名闻江南,一方面是徐谦六首的身份,毕竟这六首是百年难出的人才,能得六首,可谓万中无一。这其次,便是徐谦曾力主平倭,这倒罢了,更重要的是,徐谦不但平倭,还曾灭过不少倭寇,就在徐谦未步入仕途时,就曾手刃过倭寇,此后皇家校尉剿贼,亦是大放异彩,再加上明报大肆为他造势,徐谦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绝对是平倭第一人。
  这个时代需要幻想,需要有人力挽狂澜,而正在这种心理之下,徐谦自然就成了英雄,英雄的厉害之处毋须解释,因为光听他的大名就已经十分牛逼了,徐谦来了,江南有救了!
  华亭县沸腾了。
  不能开工的商贾们看到了希望。不能做工的工匠、学徒们亦是看到了希望,学子们看到希望,便是官吏们亦是看到了希望。
  皇家校尉们当日虽然只是在县城外搭营,不过倒有不少本地士绅和商贾拜访,徐谦本是又累又乏,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来见他们,折腾了一宿,第二日队伍启程,直赴杭州。
  这一路上所过州县,除了让本地州县安排给养之外,都是飞快赶路,皇家校尉们倒是没有埋怨,毕竟相对平时的操练来说,只是行军还真不算什么,两天之后,徐谦抵达杭州城下,而此时城外的各路官军先是听到朝廷已敕命军马南下平倭,俱都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听说来的只是千余兵马,却又都兴致阑珊。
  这杭州城下不但有各路军马,还有不少督战的官员,倭寇闹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这浙江的诸多官员如今都沦为了待罪之臣,现在若是再不将杭州夺回,将来少不了要摘掉乌纱,在这种情形之下,谁敢不尽力,就算攻不下城,可是很多时候,朝廷看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态度,若是态度端正,只要上头还有门路,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谦一到地点,立即命人在城外扎营,也不和其他各路军马打什么交道,有前来交涉的官员也一应挡在外头。
  如此态度,倒也让人纠结,大家来和你交涉,这是瞧得起你,怎么,你连理都不理,这算什么意思?
  可是徐某人偏偏就是如此,你又能怎么样。
  于是便有人不由冷眼旁观,心里不由冷笑,带来的人不多,谱儿倒是大的很,咱们拿不下城,倒要看看你徐某人是否能拿下,到时候功亏于溃,且看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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