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2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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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顺着笑声看过来,见徐谦面生,有人拉着脸道:“何故发笑?”
  徐谦正色道:“笑可笑之人而已!”
第四十五章
嚣张到极点
  好端端的一个聚会,居然冲出来个砸场子的,看眼前少年年纪不大,可是气势却是很足。
  在座的童生们顿时坐不住了,有打头的人摇着扇子冷笑,道:“可笑之人?谁可笑,兄台这话是什么意思?”
  带着徐谦来这里的张生顿时冷汗直流,他只是想和徐谦搞好关系混口饭吃而已,哪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识趣,张生几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生怕被人记起自己和徐谦有什么关系。
  徐谦朗声道:“诸位尽都是读书人,说的是圣人道理,笔下立的是圣人之言,却是左一个功名、右一个揣摩知府之意,岂不可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书人不谈仁义,却是每日虚度光阴,只想着如何功名在身,岂不可笑?府试在即,尔等不思量用心揣摩经书,却是投机取巧,专事揣摩上意,这难道还不可笑?我原以为你们都是雅人,才来这里听一听诸位高见,不成想,尔等口中所言尽都是这等俗不可耐之事,真是贻笑大方。国家开科举,欲访贤达治天下,不成想苏杭文鼎之地尽都是这等贪图名利而不择手段之人,我不但觉得可笑,更觉得可叹,可叹国朝养士百二十年,竟无人知道礼义廉耻四字。”
  所有人都呆住了。
  整个会堂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大家或惊愕,或不知所措,或愤怒地看着徐谦,很显然,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就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这儿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遍。
  此时已不再是几十年前,随着思想开放,读书人早就没了满口仁义的兴致,有些世俗的话在公众场合说出也不算什么伤大雅的事,结果惹来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家伙,居然跑来踩场子。
  “你……你……”有人勃然大怒,想要反驳,可是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读书人嘛,你跟我讲无耻,我也跟你讲无耻,可是突然有人跳出来跟你讲圣贤,跟你说大道理,难道还能用大道理去破他?破倒是能破,可问题在于方才大家所谈论的,确实市侩了一些。
  “哼,你们这些人竟然也能过童试进县学,实在令人失望,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告辞!”
  徐谦这一刻孔圣人、孟圣人附体,说话铿锵有力,竟有几分上古君子之风。
  他旋身要走,先前说话的人冷笑:“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徐谦微微一笑,潇洒地道:“鄙人姓徐,单名一个谦字。”说罢又是长叹道:“世人都晓读书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读书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话音落下,人已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大帮子人目瞪口呆。
  “他就是徐谦?”
  “不是这个徐谦,还有哪个徐谦?此人真是张狂。”
  “他凭什么嘲笑我等?我等不过是取巧,他却是勾结官府、科举舞弊,这等人最是可恨。”
  一群人恼羞成怒,都不禁纷纷大骂。
  可是也有一些人默然无语,心里在想:“此人便是徐谦?都说这徐谦是考试作弊的小人,可是今日看他的样子虽是张狂了一些,却也未必像个为了功名不择手段之人,莫非是流言有误?”
  方才徐谦的表现过于张狂,几乎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本来按理说,一个人若是做贼心虚,又岂会说出这等话出来?
  又有人不忿道:“你看看他临末时做的那诗,连打油诗都不如,真真可笑,就凭他也配教训我等。”
  “是极,那东西诗不像诗,词不像词,只有山野樵夫才会挂在嘴边。”
  有人大大地抨击,须知童生大多数都只是背熟了四书五经的,有才学的毕竟是少数,大家想到方才徐谦临走时念的诗词,便觉得档次低下,此时恰好借机抨击。
  可是也有人仔细咀嚼徐谦留下的那一段话,心里却不由震惊,这首非诗非词的长句虽然通俗、浅显,任何平民百姓、妇女儿童都能一听就懂的话,可是其中那看破世间丑恶,蕴含的人生和宗教哲理,却是刻骨三分,这样的长句往往比之诗词更加难写,真若传出去,未必不是流传天下的佳作。
  更有精通此道之人心里不禁震撼,若这长句是那徐谦即兴所作,便更加了不得了,曹子建七步作诗,未必也有他这般厉害。
  于是这聚会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那些没有读通诗词中蕴含道理的仿佛像抓住了徐谦小辫子一样,不断借着这长句抨击徐谦。也有人往深里一想,咀嚼出了什么,便悄然离去。
  几个时辰的功夫,徐谦就出名了。
  他不但因为涉嫌县试作弊而出名,更为了正午时那一番张狂的言辞而名声大噪,再加上这附近又聚集了许多读书人,大家相互之间口口相传,一下子把徐谦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处在这风头最盛位置的徐谦却是心平气和起来,至此之后,他的客房门可罗雀,莫说有人拜访,便是有人匆匆走过,那也巴不得捏着鼻子过去。
  徐谦倒是自在下来,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办法,反正已经成了非议的人物,反正已经不可能走寻常路,既然得罪了士绅,传出了诸多恶意的流言,那么就索性剑走偏锋。
  他关起门来,每日拿着题来练手,只等府试。
  只是外间的舆论已是愈演愈烈,尤其是那一句长句,懂的人缄口不言,不懂得人却是到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徐谦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结果一夜之间,这首长句顿时闻名杭州,有人嘲讽,有人深思。
  ……
  东莱楼。
  这儿紧靠西子湖畔,又比邻府学,因此房价格外高昂,能出入这里的,多是杭州城内的显赫人家。
  楼内的陈设极尽精致,时不时有丝竹之声传来,委婉动听。
  “子健兄,那徐谦的长句,你可曾有耳闻吗?”
  一个三旬上下的公子身倚着缕空花窗,放眼眺望窗外的西子湖水,漫不经心地问。
  这子健,便是张家张公子张书纶,张书纶坐在房里的椅上,品着香茗,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子洒脱,张书纶慢悠悠地道:“这徐谦还是有几分才情的,此人诡计多端,原以为可以借着人言抨击他,谁知他竟是玩了这么一出,他做出高士之风,不就是想自清吗?又做出一副无意功名之态,也不过是邀名而已。不过此人故意抛出那长句却最是棘手,这长句意寓深远,许多人品味不出,只觉得低俗,因此四处鼓噪,反倒是成全了徐谦的名声,只怕这杭州城里的相公们听到这句长句,只怕要对姓徐的刮目相看了。”
  公子呵呵一笑,满是纨绔之态,道:“子健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令这姓徐的身败名裂,今日却又愁眉苦脸,未免失态。其实不必怕,等到府试一结束,自然叫这姓徐的吃不了兜着走。”
  张书纶微微一笑,道:“失态谈不上,只是可恨而已。是了,令尊的病情不知如何了?”
  这公子道:“倒是好了些,却还需时日调养,家父怕因为病情而耽误了国家选士,因此连出入的大夫人选都慎之又慎,哎……不说这个,那臻儿姑娘怎的还没来?我去催问。”
第四十六章
年少轻狂
  三月十八,此时正是杭州士子名士们踏青的时节,位于报恩寺不远的府学大门却又是人满为患。
  徐谦早就习惯了这种气氛,话说无论前生今世,无论什么事都总有热闹,看到那比县试更多的人流,徐谦这一次却是表情淡然。
  他提着考蓝,径直过去,每一步都走得不徐不慢,脸上带着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风采。
  如今……他已经是名人了,比杭州窑子里的花魁还要著名,既然是名人,就要注意,必须保持住那年少轻狂的形象。
  沿途所过,人人都为他让开道路。
  只是……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便是那个徐谦了,哼,真是可笑,竟也敢嘲笑天下的读书人。”
  “据说他那首诗词更是贻笑大方,昨夜刘公子几个吃酒,说起这事还差点没笑岔气呢。”
  “小小年纪就这么张狂,嘿……到时倒要看看他府试如何收场。”
  “是了,他和那钱塘的苏县令关系匪浅,这才被点了钱塘县试榜首,若是这一次府试出了岔子,到时有人联名状告,只怕他这童生都保不住。”
  “这个人就是个草包,你看他作的诗词,和目不识丁的无知百姓作出来的顺口溜都没有什么分别,据说他是贱吏出身,新近才取得了考试的资格,贱吏出身的人能识字就已经不错,难道真能有什么才学?他父亲在钱塘县县衙做事,据说很会巴结苏县令,后来又带头捐纳了修缮县学的钱粮,这才和苏县令搭上的关系……”
  各种流言,一阵风似的钻入徐谦的耳里,徐谦脸色平静,不以为意,好在大家对他的心情复杂,所以挡在他前面的人都会纷纷给他让出路来,倒是不必像县试一样连斯文都顾不上。
  验明正身之后便进了府学,县学府学不少考生顾不得议论徐谦,一个个如丧考妣。
  原来是大家发现在这府学里并没有看到知府大人的身影,反倒是杭州府学学正沧大人带着一干佐官巡查,一般情况,若是知府到场,定会竖起一块知杭州府事的牌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块作书:‘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长牌,以示尊贵。
  可是现在,那本该是知府大人的牌子却是不见,反而举起的却是‘督杭州学政正’的路牌,这就意味着,这一次主考的并非是知府大人,而是杭州学正。
  应考的学子为了府试都做足了准备,多多少少都琢磨了知府大人的喜好,打听出了知府大人的诸多兴趣,可是现在,却发现主考换人,自己所做的准备都成了空幻,甚至还有人花费了不少银钱去购买知府大人从前所作的文章甚至是亲笔字迹,可是现在看来,只怕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进了考场,自然不得喧哗,所以大家虽然心里沮丧又懊恼,但还是一个个哭丧着脸,乖乖地按着自己的考牌去寻自己的考棚。
  唯一一个表情淡然的也只有徐谦了,徐谦旁若无人地寻到自己的考棚屈身进去,这府学的考场比县学的好一些,至少坐得舒服一些。
  过不了多久,便开考了,试题很快出来,这一次的题目比县试时容易得多,并不是截题的方式,一般情况,小考都不会出现难题,也只有苏县令另有所图,所以才突然弄一个截题出来。
  “尔等静听,八股题为: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这题出自《中庸》,文章早就被人写烂了,因此对徐谦来说,也不算太难,甚至对于多数考生来说,还不至于到令人知难而退的地步。
  徐谦眯着眼,打了腹稿,随即奋笔疾书。
  连续几场考试下来,徐谦因为信心十足,倒也很快答完了题,他眼见时候尚早,此时并没有人交卷,心里便想:“县试的时候我投鼠忌器,不敢做这出头鸟,眼下却是不同,既然要狂,那就狂到底。”
  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提着卷子从考棚里出来,径直往考官的彩棚那边走去。
  这一路,不知经过多少人的考棚,那些还在犯难的读书人见徐谦从考棚中出来,一个个惊愕,一时心思复杂。
  “姓徐的莫不是答不了题,故而破罐子破摔?”
  “这人莫非还真有一些真材实料,否则又会如此自信?”
  “此人狂妄到极点,当真是目中无人了,他第一个交卷,莫非是要向人示威?”
  徐谦大剌剌地走到彩棚前,那学正沧大人被一干人拥簇,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这主考的事还真是乏味,一坐就不知是多久,沧大人是进士出身,最是清贵,虽然有几分修身养性的功夫,可这老胳膊老腿也吃不消这个。此时见有人提前来交卷,虽然觉得提前交卷未免有些轻浮,却还是精神一振。
  坐在沧学正身边的,除了县学的属官,还有各县的教谕,便是钱塘县的王教谕也在里头,王教谕见徐谦第一个交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多半是怪他太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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