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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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说,若是其他的题目,以现在徐谦的本事或许水平能力争上游。可要是以这个为题,徐谦有十拿九稳的把握,甚至不需要思量,脑海里就已有了破题、承题之法。
  “好啊,苏县令这几日对我如此冷淡,总是摆着臭脸,连见都不见,原来是要避嫌。”徐谦立即有一种顿悟的感觉,想不到他每日坑人,今日却被别人给耍了,苏县令这样的人就算是喜好或是厌恶某个人又怎么会摆在脸上,比如在自己的‘引导’之下,苏县令对士绅们已有了极坏的印象,可是人家就算要坑某些士绅,难道还会说某某某,我要整你吗?越是要整人,就越是要表现出一股子慈和公正,让人如沐春风,仿佛有恩泽雨露。
  同样的道理,苏县令就算想帮扶徐谦一把,也一定是不动声色,难道要让全县的人都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想通了这个关节,徐谦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忍不住欢呼大叫一声:“苏县令威武,苏县令英明。”
  心里虽是狂喜,但徐谦的脸上却是装作不动声色,朝对面的几个考棚扫视一眼,便看到许多人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而那张书升也不例外,眉头皱得就像蚯蚓一样。
  徐谦心里大是畅快,本来县试的题目都不太难,很少出现截题,可是今年的县试却是出了这么个题目,足以让人生出绝望之心。
  徐谦磨好了墨,随即在试卷上写道:“实言王天下之理,惟审所以及人者而已。”
  这是破题,而这个破题,自己曾和苏县令讨教过,很有新意,也恰到好处,本来这个题目的难度在两个地方,其一是题目截断,使得对四书五经不够熟稔之人不免难以寻到出处,其二便是老吾以老……于掌这段话其实是一句空话,空话的意思就是说了等于没说。
  而徐谦的破题之法,就是以空对空,你一番大道理,我也一番大道理,不过这番大道理自然不能离开程朱集注对这番话的理解,徐谦的破题的大致意思就是:老实说,以德服天下的道理,之需考察在老幼问题上是如何推己及人的就可以了。
  妙,妙不可言!
  直接把一句空话转到了封建社会的至高道德上头,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德行,就在于他是否尊老爱幼,说白了,破题的主旨就是一个字——孝。
  破题不但有新意,而且尤为符合当今世界的最主要价值观,只这个破题,就足够通过考试。
  徐谦此时已进入忘我境界,也顾不了许多,提着笔融汇自己曾经针对这个题目所作的文章贯通在一起,再结合苏县令笔记中的教诲,下笔如龙蛇,没有花费多少功夫便已洋洋洒洒写了数百言。
  待做完了八股文,徐谦却没有露出轻松,接下来还有试贴诗、经论、律赋等科目,总共是四场,不过科举取士最重八股,八股做得好,几乎就已经可以定下名次。
  一连四场,时间很快过去。期间,徐谦从考蓝中拿了几个油饼出来充饥,虽然填饱了肚子,却解不了渴,于是又请过往的差役拿些清水来,那差役认得徐谦,这点小忙却也是肯帮的,却惹来对面的张书升很是不满。
  四场考试,徐谦已经全部做完了题,不过他不敢提前交卷,虽说县试不是正规考试,可是徐谦不想做出头鸟,而且苏县令想必也不希望他出这个头,于是他照旧装作一副沉浸在题海中的模样,提着笔凝视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开始交卷了,苏县令和几位大人都在一个棚子里坐着,有人去交卷,便趁机点评一番,若是觉得文章有可取之处的,少不得会暗示一下,只是文章若是做得不好,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不过虽然提前交卷,却是不能提前离开考场,以防有人到外头泄露内情,这也是防止作弊的手段,那些交卷的考生便会坐在苏县令一旁,差役会给他们奉上茶茗,耐心等候考试结束。
  对面的张书升终于把题目全部做完,似乎这一次的考试难度超出了他的预计,所以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不过看了没有挪窝的徐谦一眼,心里冷笑,只当是徐谦解不出题,他拿起自己的文章,便昂首往苏县令那边去了。
  徐谦看时候差不多,反正提前交卷的人已经不少,嘴角露出微笑,也跟了出去。
  张书升见徐谦跟来,顿时又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冷地瞪他一眼,既是带着一股子富贵公子哥对穷小子的鄙夷,又参杂着对徐谦的愤恨,若不是因为这里是考场,只怕又要逞口舌之快不可。
第四十章
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
  张书升提着卷子走到苏县令跟前,这时候他学乖了,毕恭毕敬地向苏县令行礼,道:“学生拜过老父母。”
  苏县令面带微笑,温和地道:“拿卷来。”
  虽然棚子里坐着不止苏县令一个官员,可是真正做主的只有苏县令,边上的县丞就是个泥塑菩萨,始终面带微笑却不发一言,事实上他就是想发言,估摸着也没人搭理。
  至于县里的主簿,索性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一看便是老油子的举人出身,反正是没什么前程了,稀里糊涂混日子过。
  倒是县学的教谕透着一股子精干,摆出一副沉着之色,虽然没有抢去苏县令的风头,比起县丞和主簿二位大人却是醒目的多。
  苏县令拿了张书升的卷子,草草的看了一遍,面无表情的道:“尚可。”
  尚可二字最是教人头痛的,让人不知好坏,张书升不敢造次,只得乖乖溜到一边闲坐去了。
  紧接着就是徐谦,徐谦上前,郑重其事的道:“学生徐谦,见过大人。”
  苏县令板着脸看了他一眼,愠怒道:“你出身贫寒,不能与其他学子相比,为何也提前交卷?”
  苏县令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几个陪同的佐官们顿时打起了精神,揣摩着苏县令的心意。
  不等徐谦回答,苏县令脸色又缓和下来,道:“拿卷来吧。”
  徐谦将卷子递上,苏县令脸色如古井无波,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眼睛微眯起来,却不去看徐谦,只是语气平淡的对本县教谕道:“王大人看看吧。”说罢将试卷交给一边的书吏,让书吏将试卷递送到王教谕手里。
  那稍稍打起了精神的县丞见没有自己的事,于是精神又萎靡下去,脸上虽然堆笑,不过笑容未免有些僵硬。
  这就是佐官的悲哀,官大一级压死人,苏县令手掌乾坤,而县中的具体细节自然有师爷、主簿、典吏、教谕、巡检代劳,他……除了假装糊涂,又能如何?
  徐谦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告诫自己:“这就是读书不用功的下场,人家考进士,你偏偏是个举人或是赐同进士出身,平时不努力,现在后悔也迟了,若是少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科举时多抱些佛脚,又何至于被苏县令压成这个样子?”
  县丞要是知道徐谦拿他做坏榜样,还不知道怎么想。
  本县的教谕听到苏县令让他看卷,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连忙接了卷子,先是大致看了一遍,心里却不免开始琢磨了。方才这么多人交卷,苏县令也没有让他看卷,为何独独这个徐谦,苏县令指明让他来看?
  教谕沉吟片刻,随即便想到方才苏县令与徐谦的对答,苏县令愠怒的训斥徐谦,说他出身贫寒竟也提前交卷。表面上,这似乎是苏县令发怒,斥责这姓徐的家伙举止有亏。可是往深里想,人家提前交卷关你个屁事,方才交卷的考生也有不少出身贫寒的,为何苏县令不指责他们,偏偏指责这个徐谦?
  想到这里,教谕顿时明白了,这句话表面上是训斥,其实却是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苏县令和这徐谦之间,只怕关系不浅。
  想明白了关节,教谕顿时豁然开朗,既然人家关系不浅,为了以示公正,也为了防止别人妄议,所以苏县令才让自己来阅卷,只是自己该如何答呢?
  他一边挖空心思琢磨,一边细细品读徐谦的文章。这一看倒是颇有些惊喜,这篇文章对句都还算恰到好处,文章写得也颇为成熟,以徐谦的年纪竟能如此老道倒也难得。
  不过最出彩的地方还不是文字的运用以及承题、收尾的老练,而在于破题的巧妙,这样破题之法竟是深谙灵隐派破题的玄妙,妙不可言。
  教谕心里想定,随即摇头晃脑,连连称赞地道:“妙,妙极,破题破得好,承题也承得好,老夫掌县学三年,文章巧妙者,唯有这位徐生为最。”
  于是教谕看了苏县令一眼,道:“若后来者无出彩者,这篇文章,下官窃以为可以推为第一。”
  这番话顿时引起哗然,不只是那些在旁闲坐的考生个个带着又羡又嫉的目光朝这边看来,便是那县丞和主簿以及几个陪同的县学教导也都现出诧异之色。
  一般情况下,提前阅卷在县试不算什么,而阅卷时若是觉得文章好,暗示一下可以通过考试也不算什么,可是如何排定名次,却是极少公开拿出来说的,这教谕年纪已是不小,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
  他如此失态,莫不是这徐谦的文章当真妙到了极点?
  苏县令的脸色看不到喜怒,平淡地道:“只怕不妥,这徐谦毕竟出身贫贱,况且现在交卷者不过寥寥十数人,王教谕慎言。”
  徐谦正色道:“大人,学生乃是忠良之后,家祖徐闻道徐公官至兵部给事中,因仗义执言,而受于太保牵连,因此才家道中落,还请大人明察。”
  苏县令自然是知道徐谦身份的,方才苏县令故意呵斥徐谦出身贫贱,其实就有让徐谦亮明身份的意思。
  徐闻道徐相公,或许杭州人知道的不多,可是说到那位祖籍杭州的于谦于少保,却是人人识得。
  教谕大惊失色,道:“原来竟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难怪你这文章如此精妙,年纪轻轻又知书达理,既是出自忠良之家,这就不奇怪了。”
  那县丞也坐不住了,正色道:“令祖莫非是那个上《忠奸疏》的徐相公?”
  主簿也不得不表态:“早闻令祖大名,令祖实乃国朝士林典范,后学末进每每听闻他的事迹都是唏嘘感慨不已。”
  主簿官阶不高,在徐谦这个便宜祖宗面前,自谦自己为后学末进其实也不算什么。
  不过徐谦却是不能表现出骄傲,忙道:“学生惭愧。”
  苏县令仍是板着脸,挥挥袖子道:“祖宗余荫而已,徐谦,你到一边等候吧。”
  徐谦乖乖地在下座寻了个位置坐下,那教谕却是精干之人,忙笑道:“来,到老夫身边来坐。”
  于是在无数人羡慕的目光中,差役搬来个凳子,徐谦陪坐教谕身边。
  这教谕却是知道,徐谦有个祖宗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徐谦似乎和苏县令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这时候与徐谦亲近一些,既可在士林中得一些名望,又可以博得苏县令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只是那县丞和主簿却都照旧呆呆坐着,教谕能和徐谦亲近,他们却是不能,若是亲近,未免会被苏县令看作是另有企图。
  考试照旧进行,苏县令一直一言不发,脸色很是凝重,而王教谕偶尔低声与徐谦说几句话,徐谦也只是听着,只是突然上演了这么一出,让坐在一旁的考生们满不是滋味,其中有不少考生都是士绅人家子弟,平时都是众星捧月,可是此时在旁坐着冷板凳,备受冷落。
  尤其是那张书升,心里更是嫉恨不已,时不时地用着阴毒的眼眸去看徐谦,心里不忿地想:“不就是有个好祖宗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张家也是出过进士的。”
  只可惜他也知道,他家虽然出了进士,可是和徐家的进士全然不同,杭州的进士如过江之鲫,可是能陪着于少保一起蒙冤株连的又有几个?或许张家的进士能给张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可是徐家的这位进士相公,带来的却是无数的声望。
第四十一章
县试第一
  好不容易挨到钟鼓声响起,这场考试总算散了,考生们一涌而出,徐谦也提着考蓝随着人流出去,出了县学,便看到许多车马和轿子在门口接人,那些青衣小帽的小厮,一个个翘首盼着自家的少爷出来。
  这些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而寻常人家就没这排场了,大多灰溜溜地四散走开,那徐申蹲在门口,眼珠子在人潮中寻找徐谦的身影,等到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徐谦,连忙招手道:“好侄儿,来。”
  进考场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侄儿,现在前头加了一个好字,让徐谦很不自在。
  徐申接过了徐谦的考蓝,一面笑呵呵地道:“方才你们在考试的时候,几个进出的差役递了话,说是你在里头很受本县教谕的青睐?如此说来,这童生试应当蛮有期望。”
  徐申试探地问徐谦。
  徐谦心里不以为然,童生试都过不了,那他绝不会去指望着读书来发迹的,眼下唯一还不上不下的就是名次的问题。
  随即徐谦又想到这些教谕看中自己的流言,心里不禁对那苏县令又多了一分佩服,别看苏县令是读书人出身的,在这件事就像成了精一样,明明是他有包庇之心,却是让那些欣赏的话由教谕说出来,到时候就算自己一鸣惊人,大家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文章做得太好,得到了教谕的看重。就算有人知道自己和苏县令关系好,那又如何?苏县令可没有说过徐谦一句好话。
  “这都是流言,不可轻信,在没有放榜之前,什么都是空的。”徐谦这时候不敢托大,到时候放出榜来要是出了差错,以后还怎么去见人?
  二人回到家里,徐谦让赵梦婷去准备酒菜,用过了晚饭,当夜徐申在徐谦家里住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便要回乡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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