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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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大家行走起来有些怪异,一面提着儒服裙裾,一面迈开腿走路,活像觅食的鸭子。
  而且徐谦还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孤立了,这些同年似乎刻意要避开自己,虽然表面上对他含笑,可是都带着一股子敬而远之的意味。
  其实大家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徐谦这种人虽然大放异彩,可是毕竟太出风头,在他们眼里,徐谦行事过于乖张,还是远离一些的好,省得遭惹麻烦。
  同年们的态度让徐谦很受伤,不过长吸一口气,也就释然了,无论他们怎么想,自己和他们也没什么交道可打,虽然将来大家都要步入仕途,可是不同的人,这仕途又是不一样的,大家本就不是一路的人,何必要客气?
  明日圣旨就要出来,也就是放榜,徐谦已经过了策文那一关,一甲有望,就算再次,那也该排在二甲的前几名,这个成绩当然很是满意,至少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翰林,眼下需要期待的就是能不能进入一甲,甚至是一甲第一名。
  想到这个,徐谦便忍不住面红耳热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实在重要,虽然现在名次挺高,可是大明朝每隔三年总有不少这样的精英脱颖而出,可要是一甲一名,那便是今科状元,徐谦已是小三元,而且解元、会元也都侥幸中了,若是再加一个状元,那就是小三元、大三元统统包揽,连续六场大考都为案首,那即是六首,大明朝一百五十年,唯一有此殊荣的只有一人,连徐谦的那位商家同乡都不算,因为此人只是大三元而已,只有明初的黄观了。
  徐谦之所以眼热于这黄观的六首之名,就在于六首奇特的资历和政治地位,黄观是在洪武二十四年中金榜题名,此后他直接任翰林编修,到了弘治二十九年便升任为礼部右侍郎,三年之后,新皇登基,立即成为了当时最重要的辅政大臣之一。
  做官这东西不但要有运气,还得有资历,可是有一种人超然存在,那便是六首,黄观只用了短短六年时间便已高居礼部侍郎的高位,并且很快成为中枢大臣,执宰天下,这并非是此人有多深的资历有多厉害的手段,而在于他的出身。事实上,这位仁兄根本就是个愣头青,朱允文登基之后,他极力赞同削藩,又怂恿着皇帝犯下了许多大错,结果让燕王杀进了京师,结果燕王也不客气,直接杀了他的全家。
  一个这种智商和情商都不是很高明的人,能像火箭一样升迁,非但没有受到质疑和排斥,反而明实录中对有颇高的评价,唯一的原因就在黄观的出身上,因为他是六首,是天下精英中的精英。
  徐谦若是没有得到这状元,便只是普通翰林,混个十几二十年能达到礼部侍郎的高度就已是阿弥陀佛了,可假若能夺得六首之名,意义就全然不同,想到这个,徐谦不由心情澎湃,连儒服裙裾也不提了,背着手,匆匆离去。
  出了午门,却发现徐昌等人还等在这里,老爷子居然没有多问什么,想来也是榜单没有放出来,问了也是白问,平白给徐谦增了压力,只是摸了摸徐谦的头,笑呵呵地道:“考完了?考完了便好,上车,回家!”
  徐谦也没有多说什么,不客气地上了车,被人前呼后拥地回家去。
  到了家里,桂稚儿却是热切,她见徐谦回来得迟,便知道徐谦必定过了读卷官那一关,因此询问道:“陛下出了什么题?”
  徐谦将保和殿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桂稚儿沉吟片刻,随即嫣然笑道:“你这个答案颇有一些风险,对了陛下的胃口,便是一甲一名,可要是马前失蹄,怕是要折戟沉沙了,不过这无妨,贱妾只求夫君能中二甲也就知足了,你累了吧,早些歇了吧,是了,有一封书信是给你的,你看看。”
  她取了信送给徐谦,徐谦心里想,莫非是恩师送来的书信?可是接过之后,看到了工整的字迹,上书徐谦敬收的字样,心里便晓得,这不是恩师的书信,因为这是一种工整的台阁体,可是水平一般,一般这种字体都是一些类似于教书先生的水平,或者是别人代写书信时用的。
  寄信的人居然是请人代写书信,想来文化水平不是很高,恩师自然可以排除在外,他撕了泥封抽出书信打开,顿时开怀大笑起来,将这书信看了三遍才放下,桂稚儿觉得异常,忍不住问道:“是谁给你的信?”
  徐谦道:“是我的兄弟,他现在远在倭岛,恰好有人要先行回国,所以托人送来。”
  “兄弟,是那个不太着调的家伙吗?”
  在杭州的时候,桂稚儿对邓健有点印象。
  徐谦不由咋舌,苦笑道:“他寄信来报个平安,还说他在那儿挺快活,如今开了春,船队也要返航了,这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寄信,哎……他口里说快活,却不晓得能不能当真,飘扬海外很是辛苦,但愿他能平安回来。”
  桂稚儿从徐谦的口吻中发现了几丝温情和关心,便吟吟道:“夫君不必多虑,既然即将返航,再过三五个月就能相见,他回来之后见你成了亲,定然也为你高兴。”
  徐谦固执摇头,道:“他见我成了亲,定然愁眉苦脸。”
  桂稚儿愕然道:“这是为何?”
  徐谦道:“因为他没成亲,他就是这么个小气和斤斤计较的人,总是爱攀比,觉得世道不公,我身上有银子,他没有,他就闷闷不乐。”
  桂稚儿不由笑了,道:“他回来发现你成亲,可是却也发现他有了个弟妇啊,你看,你们都没有吃亏。”
  徐谦拍额,猛地醒悟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释然了。”只是这时候,他心里不由黯然,想到了邓健,不免想到了赵小姐,当时他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欢笑又快乐的日子似乎离自己有些远了,只是不知道赵小姐现在怎么样。
  在成亲之前,二人还互通书信,可是自从徐谦成了亲,自己虽然悄悄送了几封书信去,却总是没有回音,想来赵小姐那边已经知道了消息,不回信的理由有很多,要嘛就是怕桂稚儿误会,刻意避嫌,另一种怕就是伤心难过。
  徐谦唏嘘一番,京师的际遇实在连他都没有想过这样的起伏不定,现如今,他真有些不晓得怎么办才好,桂稚儿见他脸色有异,无心地道:“怎么,瞧你这惆怅若失的样子,倒像是惦记哪家姑娘似的。”
  本来她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却也没有当真。谁知徐谦被戳中了心思,一下子慌了神,六神无主之下竟是动了气,气冲冲地道:“我乏了,睡觉去!”说罢,起身便去卧房。
  桂稚儿却是觉得奇怪,蹙眉一想,竟有了几分担心,莲步到了院子,便看到徐寒在和徐晨说着话,她咳嗽一声,对徐寒道:“堂哥,能借一步说话吗?”
  徐寒不敢怠慢,连忙过来,不敢去看桂稚儿,将眼睛撇到一边道:“呃……有什么吩咐?”
  桂稚儿俏脸板起来,道:“我问你,我家相公从前和那邓健是什么交情?”
  徐寒挠挠头,道:“关系很好,很莫逆。”
  桂稚儿却是觉得不满意,咬着唇想了想,道:“我是说,有没有什么更亲密的关系,比如举止……”
  徐寒顿时明白了,毕竟来了京师,这种事也有耳闻,立即吓得摇头,道:“弟妹放一万个心,断没有这样的关系的,他们只是平时投缘而已,我若说错了一句,天打五雷轰!”
  桂稚儿觉得有些尴尬,只得道:“你忙去吧,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心里却在嘀咕:“既然没有问题,为何接了信却是魂不守舍的,无端端的动气,若只是朋友,何至于如此,这其中怕另有隐情。”
  她连忙回房,不好再多去打听了,心里只是琢磨,定要寻个其他的法子旁敲侧击一下,从徐谦口里套出话来。
  却说这徐寒听了桂稚儿的发问,也是吓得面如土色,他当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神色匆匆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徐福刚刚从如意坊回来,如今他又肥硕了不少,大腹便便的一身圆领衫子,还真有几分大掌柜的派头,他如今善于察言观色,远远看到徐寒面有异色,便忍不住:“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殿试考砸了?”
第三百章
点翰林
  徐寒看徐福回来,这才回过神,脸色很不好看的朝徐福勾勾手,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到了院落里的角落,徐寒劈头便问:“你是随堂弟一起来京师的,这沿途之上可看出什么异常?”
  徐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道:“异常?什么异常?”
  徐寒压低声音道:“譬如这沿途上,堂弟可否去过寻欢作乐,读书人你是晓得的,比如逛逛窑子!”
  徐福吓了一跳,心里想,莫不是叔父以为自己曾带着小堂弟去逛窑子,所以刻意让徐寒来打听?莫说这种事没有,就算是有,他也绝不敢承认,要是让叔父知道,肯定要打断他一条腿,徐福连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堂弟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就更加不敢带他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徐寒面露古怪地打量他,道:“连提都没有提过?”
  徐福信誓旦旦地道:“这是自然。”
  徐寒目露疑色,托着下巴,喃喃道:“这就是了,看来真有古怪,是了,你还记得不记得钱塘的那个赵小姐?”
  徐福一头雾水,道:“是什么古怪?赵小姐又怎么了?”
  徐寒在锦衣卫中久了,颇有一些推理分析能力,正色道:“你想想看,赵小姐每日和咱们堂弟朝夕相处,可是你听说过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吗?比如身体肌肤之亲?”
  徐福毫不犹豫地道:“这种话你也敢乱说,堂弟现在都已经娶妻了,这要是让弟妇听了去,叔父非要掐断你的脖子。”
  徐寒苦笑道:“你不懂,要出大事了!”
  大事……
  徐福吓了一跳,心里说,徐家能出什么大事,现如今不是挺快活的吗?大家各安生业,叔父自做他的锦衣卫武官,自己打理如意坊的生意,徐谦如今又是金榜题名,还娶了大学士的妹妹。
  徐福小心翼翼地问:“二哥,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不要藏着掖着。”
  徐寒痛苦地道:“我怀疑堂弟有断袖之癖!”
  徐福宛如被一道惊雷劈中,险些有些站不稳,连忙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会胡说八道吗?你想想看,堂弟和赵小姐朝夕相处却没有肌肤之亲,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是不是?这一路北上,也不曾听说他对女子有什么兴致,反而每日和那邓健如漆似胶的在一起。实话和你说了吧,方才弟妇寻了我,专门问了这邓健的事,看她的口气,似乎早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弟妇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空穴来风,拿这样的事开玩笑?所以我大胆推测,必定是堂弟和弟妇成了亲,可是这洞房之礼怕现在还没有……那个……那个……你想想看,弟妇因此生疑,只是又不好张扬,只得暗地里查探,最后……”说到这里,徐寒一摊手,痛心疾首地道:“事情就是如此,哎……早听说外头有些读书人沾着龙阳之好,最喜欢男人和男人,想不到咱们堂弟也是,难怪他看我的时候总是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徐福毛骨悚然,也是痛心疾首地道:“你说的可是当真?弟妇真的寻了你来问?完了,完了……这么说,叔父要绝后了……”
  其实这事儿推敲一下,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堂弟平时的表现有点可疑,更重要的是,连桂稚儿都起疑问到头上,他们自然不晓得书信的事,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新婚燕尔的一对新人表面上如漆似胶,可是背地里怕是冷淡,所以弟妇才觉得不正常,鼓足勇气来打听。
  二人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猛地听到后头传出咳嗽声,徐寒回头一看,叔父徐昌竟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后头,他吓得脖子缩了缩,不知道叔父听到了什么,却见徐昌脸色阴沉,像是火山即将爆发,对他们怒骂:“胡说八道些什么,没事做是不是?滚出去给老子买些香烛来。”
  徐福和徐寒吓得瑟瑟作抖,连忙道:“是,是。”说罢,急匆匆的跑了。
  而徐昌却显得忧心忡忡,背着手在院子里团团的转,最后跺跺脚,口里道:“不成,非要说个清楚。”于是便到了徐谦的新房外头,咳嗽一声,踏步进去,见桂稚儿在小厅里看书,桂稚儿连忙站起来道:“公公……”
  徐昌不理,径直冲入里间的卧房,见徐谦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顿时火了,踹了床榻一脚,提起徐谦来就要打,口里大骂:“叫你混账,叫你不和媳妇睡觉,叫你不学好!”
  徐谦惊醒,脑子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大叫道:“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徐昌正要下痛手,可是终究手掌没有打下去,重重叹气,这时桂稚儿也吓得花容失色地冲进来,连忙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徐谦瞪着徐昌,徐昌瞪着桂稚儿,桂稚儿心疼地看着徐谦,大眼看小眼,徐谦不明所以然,徐昌则是有一肚子的火要撒出去,偏偏当着媳妇的面不好出口,桂稚儿则是不知这父子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间就大打出手。
  “这个……”徐昌放过了徐谦,觉得这个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才好,什么时候找个机会,父子二人私下里再解决,心里又暗怪自己颇为冲动,可是转念一想,儿子这般不孝,这分明是要断他的根,换做是谁都会火冒三丈,现在冷静下来,便只得沉着脸挠挠头道:“没什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只是练练手罢了,唔,为父还有事,先走了。”
  这一天过得莫名其妙,在宫里,徐谦料敌先机,滴水不漏,可是回到家却差点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顿,还真是惊魂不定,桂稚儿给徐谦斟了杯茶,试探地问:“夫君,公公这是怎么了?”
  徐昌不好答,徐谦是答不出,只得敷衍:“老毛病了,隔三差五总要发疯一回,久治不愈了很久。”
  桂稚儿听了,暗暗记在心里,也不好多说。
  夜里吃饭,一大家子围在一起,众人各怀心事,徐昌突然叹道:“路政局的那个老孙,大家还记得吗?”
  徐谦低头扒饭,根本不理,想来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
  徐寒、徐福心里有鬼,不敢做声。
  徐勇道:“记得,叔父怎么记起了他?”
  徐昌羡慕地道:“听说他要抱孙子了,媳妇有孕了。”
  这话本是说给徐谦听的,可是桂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米粒,心里却犯疑了,公公这么说,莫非是怪她还没生养?是了,定是这个原因,这也难怪下午的时候他突然动气去寻徐谦,想来是指东打西,明里是打她相公,暗地里却是在提醒自己。
  想到这里,她留了心,也不禁发急起来。
  夜里的时候,徐谦筋疲力竭地回房,毕竟考了一天,又受了惊吓,实在疲倦,倒头要睡,可是桂稚儿今日却不如平时淑女,熄了灯,光溜溜的钻入徐谦的怀里,吐气如兰,一股股芬芳暖气吐在徐谦的耳朵,柔荑游走在徐谦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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