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校对)第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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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知道任他问下去,必定要纠缠不清了,便道:“你清早起来,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问这么做什么?快去把论语再温习一遍。”
  徐晨便朝他做鬼脸,道:“你不告诉我,我问何先生去。”
  徐谦不由摇摇头,又叹口气,最近家里老是何先生,让他很是不舒服。
  坐上了宫里来的车轿,徐谦脑中清明起来,他不像是提了什么宝贝样子,浑身上下也看不到有任何送礼的意思。虽然如此,徐谦并没有任何紧张,两世为人,大风大浪也不是没有见过。
  马车到了午门外等候,谁知却被守在这里的禁卫拦住,一个禁卫武官站出来,眼睛眯着,正色道:“下车!”
  坐在车里的徐谦微微愕然一下,掀开帘子看到一队禁卫官兵在这午门外头伫立,用警惕的眼睛打量自己。
  接送徐谦的太监立即上去交涉,对这武官道:“张镇抚,两宫召见杭州士人,我等是接送钱塘士人、浙江解元徐谦徐解元的,这里有出入宫禁的腰牌,还请查验。”
  谁知这位张镇抚看都不看,冷冷一笑道:“我当然知晓这是接送杭州士人的车驾,不过本官奉命卫戍禁中,不敢马虎大意,车驾虽然是宫里的车驾,你们也是宫里的人,可是车里的人有没有携带凶器,却非要贴身搜检一下不可,否则此人胆大妄为,图谋不轨,冲撞了凤驾,你我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把这读书人叫下车来,好好招呼吧。”
  徐谦想不到宫里的规矩这么多,他听到贴身搜检,不由皱了皱眉,所谓贴身搜检,难免有辱斯文,为何此前黄公公没有告知过?
  他正在迟疑的功夫,这时候后头却又来了一辆马车,这马车刚刚停下,张镇抚竟是看都不看,大手一挥,对那车驾上的太监道:“宫中等候多时,快快进去吧,不要迟了。”
  那马车便直接入宫,而独独将徐谦的车驾挡在了这外头。
  直到这时,徐谦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两宫召见的是读书人,而且已有旨意,准许他们坐车至金水桥才可下车,这是十足的优待,表现出了宫中对浙江士人的敬重,虽然只是一个形式,可这也意味着人家既然给予了优待,又怎么可能会在这午门辱了读书人的斯文?这根本就不是宫里定下来的规矩,分明是这些禁卫要和自己为难。
  想到这里……徐谦的脑子一瞬之间想到了理由,那谢诏的父亲乃是燕山卫指挥佥事,负责宫中禁卫,以此人的身份,随便一个暗示,人家拿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故意在此刁难一下似乎也不算什么,上头责问起来,难道因为人家坚持原则就治罪?
  而他们这般刁难,一方面是侮辱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故意拖延时间,时间拖延得越久,等到徐谦进宫,黄花菜都凉了,两宫太后可以给予士人优待,显出自己的宽容,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允许士人怠慢,国母召见,你还敢姗姗来迟,还有没有将两宫太后放在眼里?
  这瞬间的一个念头,立即让徐谦明白了这些人的恶毒居心。
  徐谦叹了口气,随即对那太监道:“公公,这位将军是不许我们进宫吗?”
  他刻意忽略了搜检,只说对方不肯让他们入宫,结果张镇抚也不是傻子,立即道:“非不肯,而是不能轻易让无关人等入宫,你有出入宫禁的许可是一回事,可是搜查却又是另一回事,本官负责午门宫禁,职责所在,不敢疏忽。”
  ……
  东暖阁。
  嘉靖皇帝心不在焉地看了几份奏书,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奏书这东西,实在让人生厌,都是一些绕圈子的文章,有时候废话说了一大堆,直到最后,嘉靖都不知道写奏书的人想要表达什么,这也难怪当年太祖皇帝因为看某份奏书生气,直接把写奏书的人捉来,狠狠地用鞭子将人抽得死去活来。
  不过嘉靖不是太祖,每一个皇帝都有自己的行为方式,嘉靖皇帝的性子是,越是看到这种绕弯子的奏书便越是会留上心眼,想从中看出点猫腻来,下头欺上瞒下的事儿多的去了,有时候奏报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索性就之乎者也一大堆,让你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嘉靖是绝不可能上当的。
  只是今日,他从清早到现在都有点心不在焉。
  此时卯时即将过去,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道:“叫黄锦……”
  黄锦昨夜值守,听到嘉靖叫他,忙不迭地跑来,随即道:“奴婢见过陛下。”
  嘉靖眼睛眯起来:“怎么,士人们都进宫了吗?”
  黄锦道:“十七个浙江士子,已有十六个进宫,都在宝相楼等候。”
  嘉靖皱眉:“怎么少了一个……”
  黄锦也是刚刚接到了消息,连忙道:“听说徐谦还在午门外头,禁卫见他可疑,所以拦住了他,现在却不知是什么光景了,要不要奴婢这就去一趟,先把人领进去再说?”
  嘉靖的脸色深沉起来,他从御椅上站起,围着御案子转了几个圈,沉吟道:“两宫太后都起来了吧?”
  “是,都起来了,都是按原来的约定,再过小半时辰,便要移驾宝相楼。”
  嘉靖微微一笑道:“这么说,这徐谦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迟一些进去,多半就要耽误功夫。”
  黄锦也有些发急,道:“陛下说的不错,时间耽误不得,否则难免触怒凤颜,奴婢……”
  嘉靖却更加深沉的笑了笑,眼眸中闪烁过一丝狡黠,伸出手来阻止黄锦继续说下去,随即慢悠悠地道:“不必了,就在这里等着,且要看看徐谦能不能进宫……”
  “可是……”
  嘉靖坐回御椅,好整以暇地道:“没有这么多可是,就让朕来看看徐谦压箱底的本事吧,朕倒是希望他不会耽误事,也希望他能入宫,但愿如此吧……”
  他重新捡起奏书,这一次居然是兴致盎然地看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午门,曙光照耀,城楼上的琉璃瓦折射出淡淡光晕,使得这皇城更加庄严肃穆起来。
  徐谦已经下了车,却没有让禁卫们盘查,对方明显是来找茬的,就算妥协,那接下来怕是又要寻其他的麻烦。
  徐谦看着张镇抚,随即道:“为何方才这么多人进出,张将军不查别人,偏偏要查学生,怎么,莫非学生的面相可憎,非要特殊对待才能令张将军心安吗?”
  张镇抚冷冷一笑,道:“本官只是怀疑你身上藏着违禁之物而已,少不得要搜一搜才放心。”
  徐谦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张镇抚是非要和学生为难不可了,既然张镇抚不欢迎学生,那么学生索性就打道回府吧,进不了宫,难道躲着还不成?”
  张镇抚没有想到这徐谦说走就要走,居然当真一副动身的样子,他不由皱起眉头,为难徐谦是一回事,可是真让这徐谦走了,到时宫中问起,他还真不好交代,不过他也并不慌,只是冷笑道:“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宫中请你入宫,你敢不去?”
  话说到这份上,就有耍横的味道了,显然张镇抚铁了心要给徐谦一个下马威,秀才遇上了他这个兵,张镇抚也不打算讲理。
  徐谦却是朝他一笑,道:“我要走便走,谁能留我,就算宫中不高兴,那自然也会有圣旨来申饬,如何要你多口?”
  他并不客气,抬腿就走。
  张镇抚冷冷看他,喝道:“来人,截住他!”
  两个禁卫便要上前去,徐谦驻足朝他们大喝道:“我乃浙江解元,忠良之后,天子钦赐御匾以示嘉奖之人,我父乃锦衣卫百户,赐穿麒麟服,你们谁敢动我,到时少不得找你们麻烦!”
  两个禁卫面面相觑,似乎也被徐谦的来头吓了一跳,毕竟他们只是低级禁卫,背景会有一些,却也怕麻烦,若是徐谦的要和他们卯上,只怕将来不好脱身。
  只是禁卫不敢动弹,张镇抚就不一样了,他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本身就是禁卫军官,却也不怕,直接上前扯住徐谦,大喝道:“别人怕你爹,老子却是不怕,这里是皇城,可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他揪住徐谦的袖子,几乎要把徐谦的袖子扯下来,而这时,徐谦终于怒了。
  徐谦大喝一声,道:“你受了谁的指使,竟敢毁伤贡品?”
  听到贡品二字,张镇抚不由呆了一下,一时不知贡品到底是什么。就在他松懈的一刹那,徐谦已是抽回了袖子,冷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连上贡给两宫太后的礼物你也敢毁伤,真是胆大包天,没有了王法。你可知道,这一件儒衫便是上贡给两宫太后的礼物?你身为禁卫武官,与人暗中勾结,故意阻挠我入宫,又试图抢掠上贡两宫太后礼物,这个干系,你承担得起吗?”
  徐谦说自己的衣衫居然是进攻两宫的供物,张镇抚不由哈哈一笑:“信口雌黄什么,你拿这东西进献太后就是大逆不道,谁稀罕你这破烂东西!”
  他这时候已经认定了徐谦耍他,更加勃然大怒,现在既然找到了理由,便巴不得趁机教训这小子一顿不可,而在这时,徐谦却又掏出一块黄锦来,抛向张镇抚道:“你好大的胆,我有天子密旨在身,你也敢对我动手吗?”
  眼看黄锦飞向自己面门,张镇抚狠狠一抓,此时他却再也不肯上当了,这厮又是密旨又是贡品,每一句话都不是真的,他伸手去接住要飞向面门的黄锦,随手一甩,一脚踩上去,冷笑道:“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也敢班门弄斧?”
  而在这时候,一个眼尖的太监打了个冷战,这太监接徐谦入宫,现在遇到这么一件事,他一直袖手旁观,谁知这时候,他看到了那地上满是靴印的黄锦,眼珠子竟是不动了,沉默片刻,他忍不住尖叫道:“圣旨,是圣旨,司礼监的云纹,咱家认得!”
  他这一叫,顿时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这太监如恶狗扑食一样扑上去,把这黄锦捡起来,接着便看到里头司礼监的批红,里头的内容却是命徐谦为钦差,督办倭寇事之类的话,太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这真是圣旨……”
  听到这话,张镇抚呆住了……
  他只是想给徐谦一个教训,好生刁难一下徐谦,毕竟谢家在亲军之中势力很大,他借着这个机会巴结上,就算宫里觉得他做得有些过份,给他一点处分,将来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谁知道……
  张镇抚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冷战,连忙冲上去抢过圣旨,仔细一看,却真是圣旨无疑,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一时之间竟然茫然无措,此事若是往重里说,便是杀头也不过份,他口里不禁喃喃念:“这……圣旨哪里来的?一个读书人还没有官身,怎么会有圣旨?这……这……”
  徐谦此时已经整了整衣冠,踱步过来,伸手抢过圣旨,朝他冷笑道:“张镇抚,看来图谋不轨的不是学生,而是你哪,我说怎么初见你时便觉得你獐头鼠目,不像好人,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中旨,不可轻易毁伤,学生一向小心保存,贴身珍藏,不敢有丝毫懈怠。反倒是你,居然这般作践圣旨,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看到圣旨上的靴印,还有上头的灰尘,张镇抚百口莫辩。
  徐谦又冷笑道:“这笔帐,自然会有御使跟你算,你等着上头处置吧,你还挡着学生做什么?怎么,你莫非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杀我造反?滚开!”
  张镇抚衣襟已被冷汗浸湿,良久才艰难地道:“我……徐解元……这件事……这件事实在是误会……”
  “误会?莫非是我冤枉了你,还是所有人都冤枉你?你做的好事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此次入宫,我定会如实禀奏,你的这些话还是自己去向宫里的贵人解释吧。”徐谦完全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张镇抚深吸一口气,连忙道:“其实……其实本官……我和徐解元并无仇怨,只是……只是有人授意……不……不是授意,是有人百般裹挟,我才不得已屈从……还请……”
  徐谦喝道:“是谁裹挟了你!”
  张镇抚咬咬牙,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再解释也没有用,还是索性坦白出来为好,他连忙道:“宜州侯谢衍。”
  徐谦笑起来,道:“你是说笑吗?久闻宜州侯素来忠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这污水泼在他的身上!”
  张镇抚连忙毒咒道:“不敢欺瞒,此事千真万确,若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五雷轰。”
  话说到这份上,徐谦眼中却是掠过了一丝不怀好意,随即咳嗽一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可不要反悔。”随即便跳上马车,向他问:“不知大人肯让学生入宫了吗?”
  “自然,自然……”
  ……
  宝相楼乃是慈宁宫中的一处重要宫殿,这里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裹,许多亭台楼榭都隐在绿色枝叶之中,远远看去,竟难以分别出哪里是楼,哪里是林。
  此时宝相楼里已经高朋满座,这些个杭州籍的士子已经落座,不过大多数人都显得有些不安,对他们许多人来说,入宫绝对是他们前所未有的体验,虽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多都是有功名傍身,好歹都是个举人身份,而且颇受别人推崇,只是在这里,他们却一个个显得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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