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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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便见一个个穿着蟒袍的王爷直入门洞,唐王、晋王、齐王、宁王、上高王人等。
  等他们进去之后,外头的人才开始动了,百官却不是走中间的门洞,而是两边的掖门,那吏部尚书王恕打前,之后是礼部尚书人等,还有翰林诸学士,鸿胪寺、太常寺的官员,这进宫的学问,却是不少,谁该先进,既看官职,也看资历,有时候还要看出身,若是堂堂尚书大人只是寻常进士,那也得乖乖地等庶吉士的下官先走,只是能当上尚书的,出身都是不凡,倒是没有这个担忧。
  进了午门,王爷们沿着笔直的御道,已是走在了最前,而后头的百官却只能走两边的直道,大家分开两边,这时候谁都没有窃窃私语了,连咳嗽都是尽量避免,以免失了威仪,被言官弹劾。
  等到了一处金水桥边,百官又都停住,纷纷在这儿守候,接着便有一个太监飞快过来,为首的王恕朝太监正色问:“起居了吗?”
  这太监的脸色僵硬直板,吩咐左右的大汉将军,两名魁梧的大汉将军会意,各执着响鞭狠狠一甩,空爆之声啪啪传出,最后啪的一声脆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太监这才道:“起居了。”
  起居的意思,就是皇上已经起来了,并且整好了衣冠,做好了朝议的准备。
  不只是如此,这个时候,会有几个官员从队伍中肃然站出来,冷眼看着百官依次过桥,这些官,是监察御史,据说在洪武年间的时候,因为没有立下入朝的规矩,所以百官往往争门而进,有时为了谁先入的问题,甚至发生争吵;洪武年间的百官都是随太祖打天下的人,争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谈崩了就骂,骂不过瘾就回家掏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后来礼部就上书,说:“朝廷之礼,贵于严肃,而近者文武官入朝,往往争趋竞进,品级紊乱,高下失伦,甚非所以明礼法、振朝纲也。于是太祖便开始制定入朝的规矩,这次序,也就建立了起来。”
  在一队队锦衣的大汉将军注视之下,百官们终于进了朝殿,而这时候,丹陛之上,身穿冕服、戴着乌纱翼善冠的大明皇帝朱佑樘已是等候多时了。
  每次百官登朝,朱佑樘便如巡视自己的天下一般用目光在百官之中逡巡一圈,待宗王和百官们行了礼,朱佑樘才抚着御案,慢吞吞地道:“近日诸王入朝,告慰太庙,宗亲齐聚于此,朕甚宽慰。来,给诸位宗王们赐座。”
  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太监一个个从殿外进来,人手搬着一方锦墩,小心翼翼地放在诸王腿边,再躬身退下。
  诸位王爷们也都是表情各异,有的大剌剌地直接坐下,有的则是拘谨地欠着半个屁股,谢了一声吾皇圣恩四字,才默默地坐定。
  
第101章
比试
  朱佑樘将宗王们的举止记在心里,坐在金殿上,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御案,慢悠悠地道:“朕今日召百官来,一是让大家见见诸位藩王。太祖皇帝在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叫非朱氏不王。这是为什么?”
  百官们一个个屏息恭听,他们知道,皇上这是要长篇大论了,朱佑樘是个勤政的皇帝,心机深重,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用意,若是不能听明白,虽然皇上宽厚,可是这前程只怕……
  至于藩王们却又是表情各异,尤其是宁王,宁王双目微微阖起,既像是在闭目养神,把朱佑樘的话当作耳边风,可是也能说是在洗耳恭听,态度恭谨。上高王朱宸濠坐在宁王身边倒是危襟正坐,可是那一双眸子,却闪露出不以为然。
  “若不是燕王一系诡计多端,或许今日坐在这儿向百官宣讲的,只怕就是我的父王了,而我……便是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心里这个念头冒出来,朱宸濠的眼中似乎跳跃着一丝无明火。
  站在左侧次位的李东阳,恰在这个时候瞥视了朱宸濠一眼,随即陷入深思。
  金殿上的朱佑樘已是继续说话了:“这是因为纵览前朝兴亡,能与社稷休戚与共的,也只有宗室;因此太祖皇帝将诸王分镇各方,这便是告诉子孙,大明所倚所赖,也正是各地藩王,藩王心向朝廷,则社稷安稳,若是连藩王都有不臣之心,宗庙就要倾塌了!”
  朱佑樘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激动,几乎是用手指节磕着御案说出来的。这句话,似乎火药味很重,像是在告诫,又像是洞悉了人心,察觉出这藩王之中有人不臣一样。
  不少藩王这时候已是冒出一丝冷汗,受了一点儿惊吓,朱宸濠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咬着牙不说话。倒是最气定神闲的却是那宁王,宁王在朱佑樘铿锵有力说到不臣二字时,双眸一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他的心里似乎是在想:“敲山震虎,陛下好手段!”
  朱佑樘在说话的同时,目光也定格在宁王的脸上,又看看上高王朱宸濠,脸上却浮出了笑容,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太祖皇帝的心思,朕深以为然,朝廷只有善待藩王,唯有依赖藩王之力,才能长治久安,使国柞绵长传诸万代。所以朕趁着今日,将诸位宗王们请进京来,与朕见一见,叙一叙骨肉之谊,朕与诸王本是一体,多亲近亲近,有百益而无一害,是不是?”
  所有人都不由地松了口气,若说方才是雷霆万钧,现在便是春风细雨了,不少刚才紧张起来的藩王都笑了,有人道:“陛下说的不错,我等皆赖陛下恩德,得以镇守一方,效力社稷。大家骨肉相连,君臣宗亲相谐,才能让咱们大明万世永固。”
  说话的是周王,周王是朱棣一系,和朱佑樘算是最亲近的,他是个大腹便便的人,说话时总是眯着眼,宛若弥勒一般,他这笑嘻嘻的一句话,更是让气氛活泛起来。不少藩王跟着周王附和,这大殿之中,竟是有了笑声。
  连那些站在两侧的百官,这时也趁着这个机会咳嗽几声,或者活泛一下筋骨。
  “陛下。”宁王朱觐钧笑吟吟地站起来道:“周王所言,字字珠玑,大明的宗室,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都是皇家血脉,今日得以齐聚于此,言谈欢笑,真是好极了。”
  不少藩王纷纷道:“宁王说得好。”
  只是朱佑樘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变,双目之中掠过一丝冷冽,随即又恢复如初。宁王的话别人听不明白,朱佑樘却是听明白了,宁王方才所说都是皇家血脉,这话的背后,隐隐有什么深意似的,就像是说,你皇上流着的血和我的一样,大家流着同样的血,哪里有什么君臣之别?
  真龙天子,岂能与他们一样?龙生九子,九子各别,这宁王好大的胆,竟敢与朕相提并论!
  朱佑樘随即笑了,这个宁王,看似精明,包藏祸心,其实不过是借着几许小聪明来卖弄罢了。这老糊涂还以为朕听不出,实在可笑。
  只是在这一笑的功夫,朱佑樘便显得轻松起来,这样的老糊涂,固然包藏祸心又能成什么大事?由着他闹吧,也好显示朕的宽厚。
  朱佑樘随即道:“宁王说的不错,今日大家齐聚一堂,可喜可贺,不过十日之前,诸藩王陆续到京的时候,宁王不是曾说想让宗室子弟们比一比才学的吗?”
  朱佑樘直勾勾地看着朱觐钧,脸上浮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如此,朱佑樘索性先提出来,如此,才显示出自己的自信。而不少人见朱佑樘先提出,却都是微微愕然,但凡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知道,宁王提出这一场比试,分明是要羞辱皇室。
  只是朱佑樘反而落落大方地提出,就让人值得深思了,莫非这陛下已有了把握?还是另有所图?
  不只是众藩王,就是那朱觐钧这时候眼眸中也掠过了一丝疑色。他看了一眼身边有些不安的朱宸濠,轻轻用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朱宸濠带着疑惑的眸子向朱觐钧看过来,父子二人的眼神交汇,随即朱宸濠颌首点头,似乎有了主张,他站了起来,朝朱佑樘道:“陛下,小王不才,早闻太子殿下聪慧,满腹经纶,今日倒是想开开眼界。”
  他这一句,挑衅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甚至说道聪慧和满腹经纶这些字眼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丝讽刺意味的笑容。
  不过他的举止倒是让不少王世子们不满地朝他看了一眼,要知道大明的藩王家教往往都不严格,毕竟读书与不读书都没什么区别,一辈子混吃等死,读了书有什么用?反正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寻常的藩王,对教育其实并不重视,虽然会在家中延请一些名士做教习,可是管理其实也不严格,随着子嗣们肯不肯用功。所以这里头就有不少草包,更有甚者,有人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现在宁王这边提出要比试文章,他要让上高王出风头,却是让大家做这陪衬,出这丑,瞧这上高王不顺眼的人自然大有人在。
  朱佑樘颌首点头,随即道:“你说的好,朕几次三番下旨意要倡导人读书,学习圣人的经典,读了书,方能明理晓是非,知礼,才能忠君节孝。朕今日便在这儿让文武百官来做见证,看看咱们宗室里头,谁是咱们朱氏的才子。”
  他抬起眸道:“宣太子进殿!”
  “宣……太子进殿……”
  一声声尖锐的传唤由近及远,声音响彻。
  过不多时,朱厚照与柳乘风二人并肩入殿,朱厚照倒是显得轻松,昨天打了一天的麻将,想不轻松都不成,他素来是个爱闹的性子,人越多,他反而越是精神,一见这么多人朝自己瞩目,不但不觉得胆怯,反而是红光满面,乖乖走到殿中朝朱佑樘行了个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柳乘风属于脸皮比较厚的那种,原本他是没资格来的,可是朱厚照一定要他来给朱厚照打气,外头的宫人当然不敢拦,便被朱厚照拉来了。
  柳乘风也朝朱佑樘行了个礼:“微臣见过陛下。”
  朱佑樘见了他们,慢吞吞地道:“柳爱卿到班中去,厚照,上高王朱宸濠你是见过的,他想和你比一比作文章,你愿意与他比试一下吗?”
  朱厚照看都不看朱宸濠一眼,道:“这好极了,能与诸位宗亲们以文会亲,儿臣敢不从命。”
  百官中,已有不少人露出一丝微笑,朱厚照展现出来的风度倒是让不少大臣暗自点头,觉得这太子几日不见,居然有了几分气度。
  “好,既然如此,来人,搬书案,拿笔墨纸砚来,只是不知谁来做题才好?”朱佑樘倒也不拖泥带水,这一次却又是朱觐钧,这意思颇有几分让你放马过来一样。
  朱觐钧道:“内阁学士谢迁为人刚正,断不会徇私舞弊,老臣认为可以。”
  谢迁的刚直之名确实是宇内皆知,他这人心直口快,能言善辩,最大的好处就是做事不偏不倚,纵使是讨厌你,可是公事私事却都分得开,曾经有个言官弹劾他不法,数年之后,这言官获罪,谢迁却认为这言官无罪,甚至当场与皇帝顶撞,当着皇帝的面摔茶盅,皇帝不得已,便叫大理寺发还重审,后来这言官果然无罪,官复原职。
  谢迁的名声大,就是皇帝也未必能逼迫他屈从,朱觐钧选择谢迁做这考官,倒也算是有些慧眼。
  朱佑樘微微一笑,大度地道:“如此,就请谢爱卿出题了。”
  谢迁展站出班来,拱手道:“臣遵旨。”
  这时候,太监们已经在殿中摆了数十张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百官们纷纷退开一些,连藩王也都纷纷站起,退到一边,只留下一群藩王世子、年少的郡王和朱厚照在殿中。
  有个太监站出来,躬身道:“请谢学士出题。”
  
第102章
舔犊情深
  谢迁在众人瞩目之下沉吟片刻,其实他心里头也是知道,宁王点中自己出题,出于信任倒也罢了,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挑拨离间的因素,虽然以朱佑樘的气度不至于有其他想法,可是总免不了有些心结。
  毕竟这宁王与皇上作对,却信任自己,这不是向别人表明,谢迁不忠?
  谢迁虽然脾气暴躁,却也不是傻子,他缓缓道:“吾皇圣明,自登极以来,励精图治,于是天下大治,百姓称颂,今日既然诸王齐聚,那便以国泰民安为题吧。”
  谢迁的话落出来,百官之中已有不少人心里头对这谢迁心生佩服了,那宁王的挑拨一下子烟消云散,又趁着这个机会,小小地拍了一下皇帝的马屁。可是在不少人看来,谢迁以此为题,不但表明自己的立场,绝不是阿谀奉承。另一方面,这弘治朝,虽然至于是什么千秋盛世,但国泰民安四个字却还是当得起的。
  朱佑樘微微一笑,注目了宁王一眼。朱觐钧却仍是面带微笑,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
  这百官之中只有柳乘风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过他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今日的题目出得好,若是写风花雪月,朱厚照还占不了优势,毕竟描写景物是要辞藻堆砌出的。更何况,这个题目对上高王朱宸濠也有劣势。柳乘风相信以宁王的家教,这朱宸濠肯定没有猎及过给皇帝歌功颂德的文章,而且对朱宸濠来说,让他写弘治的好处,只怕也是别扭得很。
  此消彼长,这一次得胜的把握就更大了。
  “真是天助我也,今日有好戏看了。”柳乘风心里呵呵笑着,朝朱厚照挤眼睛。
  朱厚照原本还带有几分不自信,这时候迎向了柳乘风的目光,也是精神一振,心里想:“柳师傅说了,只要今日能胜,欠他的帐便一笔勾销,这驴打滚的债是还不清了,今日非赢不可。”
  二十多个少年郡王、世子已是分别站在书案后,已经有人开始动笔,尤其是朱宸濠,虽然听到题目时脸色掠过一丝冷笑,可是动笔却是最早,只略一沉吟,已经开始笔走龙蛇。
  至于其他人,也有寥寥几个下笔的,不过大多数还是拿着笔却是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很尴尬的样子。
  写文章,明显不是朱氏宗室们的强项,让他们去玩鹰斗狗或许还能打起精神,可是这读书写字,其实与往日的朱厚照一点分别都没有,甚至有人连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养猪政策维系了数十年,影响可不是玩的,朝廷不会给宗室做事的机会,没有事做,又给予他们提供最优渥的生活,锦衣玉食,谁还愿意读书?读了书是吃喝等死,不读书也是吃喝等死,对他们这种子弟来说,这个世界的诱惑实在太多,飞鹰斗狗,沉湎酒色,哪一样都比读书更痛快一些。
  所以不少人捉着笔,有的人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握笔的手更是在不断地颤抖。
  不下笔的人还有朱厚照,朱厚照像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而是站在书案之后开始阖目深思,柳乘风教他的法子已被他掌握,作文章,不能急于下笔,而是应该感悟,感悟之后再一气呵成,往往比急匆匆下笔要好得多。
  “厚照,你的劣势是用词用句,可是这世上的文章,并不是辞藻堆砌才能让人拍案叫好,为师有一种另辟蹊跷的法子,用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咳咳……师父说错了,这个情字,和情爱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为师,师父不是个淫荡的人,号称玉面小白龙、大明真君子。那种情哪爱哪之类的事,师父想想都觉得胆颤。为师要教你的是下笔之情,写文章不是一蹴而就,所以下笔之前,要仔细琢磨,顺着试题,慢慢地感悟,将自己融入其中,再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在笔上,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至于词藻反而是其次……”
  柳乘风的教诲,一遍遍在朱厚照的脑海中走马灯似地出现,朱厚照闭上了眼,开始顺着这国泰民安四个字再联想到自己的父皇,想到父皇的舔犊之情,再想到父皇夜以继日地看奏书,许多的场景如火石电光一般在朱厚照脑海中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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