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校对)第3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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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雷声嗡嗡响起,一道闪电划下,瞬间的骤亮,照亮了无数张湿漉漉的脸,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肆虐着,令人生出绝望。
  街道上,靴子踩踏着道路上的积水,按着刀柄的校尉沿着一排屋檐在快步移动。
  在他们的身侧时不时会飞来一匹快马,马上的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指挥着这从四面八方的人龙。
  “奉都指挥使大人之命,内东城所有校尉全部往迎春坊去,封堵迎春坊各处出入口,尤其是几处渡口,不得有误。”
  无人敢抱怨,在严厉的目光之下,一队队人从人流中分出来,调转了方向,迎着把他们的袍袖都要鼓起来的大风和拍在脸上生痛的暴雨,隐入另一条黑暗的街道上。
  骑马的人一个个过去,一个骑士突然过来,在雨中驻马,街道上打了几个转,大喝道:“李千户,李千户在不在?”
  屋檐下头一个湿漉漉的人跑出来,回应道:“是陈鸿宇陈千户?陈千户有什么吩咐?”
  骑在马上的正是陈鸿宇,陈鸿宇全身湿透了,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我奉指挥使大人之命,与你一道去鸿胪寺,大人说了,鸿胪寺那边贼人最是凶恶,为防有失,你我结伴而去更妥当。”
  这李千户倒也没再追问,只是道:“那指挥使大人去了哪里?”
  陈鸿宇道:“去了刘吉的府邸。”
  李千户点点头,表面上镇定自若,可是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时辰之前,北镇抚司衙门的命令就传达了下来,各千户所紧急点卯,召集人手随时候命。半个时辰之后,各衙门又都接到了命令,有的开赴城门,有的围住大学士府邸,有的直接前往鸿胪寺,还有一些直接围了万通的宅子。
  这么大的动静是这李千户平生未曾体验过的,就算是锦衣卫全盛时期,只怕也不曾这般的嚣张,连大学士的宅子都敢围,这在从前的李千户看来简直就是嫌命长了。
  可是现在,谁也不敢违背指挥使大人的命令,理由很简单,指挥使是柳乘风,这个理由看上去不是很充分,但也足够了。这个柳乘风一向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性子,对他俯首帖耳的,虽说不能个个都像陈鸿宇这些人这般飞黄腾达,却也有不少的好处。可要是有谁敢逆了他的心意,则是必死无疑。这么多年来,这指挥使大人扳倒了多少人,哪一个和他对着干的有好下场?便是那同知陈让,如今也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对柳乘风马首是瞻。因此指挥使大人的手令一到,李千户就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命令似乎有什么问题,考虑的也不是是否执行,他连考虑都没有,直接就下发了命令,把千户所中所有当值的人手全部召集起来,在一炷香之后毫不犹豫地冒雨上了街。
  其实上街的何止是锦衣卫,锦衣卫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惹得各方不安,在顺天府里,几个当值的堂官听到了汇报,一个个目瞪口呆之余,脸上都不禁掠过了一丝慌张。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知晓柳乘风的意图,或者连柳乘风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第一时间下了条子,带着兴师问罪的口吻去北镇抚司,想问问柳乘风想做什么,谁知那边有人回报,说是柳乘风已经带队出去,至于干什么,理由也很简单,捉拿乱党!
  可笑……
  在座之人,谁都不信这个说辞,虽说现在不是青天白日,可是若说有乱党,这又从何谈起?柳乘风最爱搞怪的,居然还派人堵了城门,实在很不像话。
  “这柳乘风,莫不是想造反吧?”
  堂官们在严严实实的屋子里喝着茶,不无担忧地闲聊。
  “应当不是,他柳乘风胆子虽大,想必也不敢做这种事,更何况凭一点儿锦衣卫,让他们拿人可以,造反?实在是力有不逮。就算造反,也应当出动新军,我让人去看过,新军在营房里一直没有动静,更不必说,据说今儿太子去了新军大营,一直在那里坐镇呢,这么大的风雨,太子殿下居然还观看新军会操……”
  “会操?这个时候会什么操?”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新军的操练很是苛刻,这时候会操,倒也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上年年末的时候,大雪纷飞,这些人还不是拉出去操练,据说有不少都冻僵了,被人架着回去的。这新军的规矩是柳乘风制定的,这个人做事总是出人意表,稀奇古怪的。”
  “可是眼下顺天府该怎么办?若柳乘风真的想闹事,顺天府一点动静都没有,朝廷责怪起来,你我怎么担待?”
  “先让人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还能如何?放出差役去把这些人全部赶回去?眼下也只能如此,想必东厂那边肯定也在想应对之策。哎……只能如此了。”
  一帮子人正说着话,其实这些读书人出身的人,哪里有什么应变的能力?也就是磨磨嘴皮子罢了。
  不过等到一个湿漉漉的都头抢步进来的时候,却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诸位大人,锦衣卫……锦衣卫把大学士刘吉和万通的府邸都围了,还围住了鸿胪寺,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人,据说还动了刀子。”
  一下子,值房里安静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想必大家都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竟有人口里喝着茶,然后一直保持着喝茶的动作。
  良久,终于有人一拍大腿,道:“快,上报内阁,上报内阁……出事了!”
  所谓的上报内阁,其实就是去把内阁大臣们请来商量,不过内阁里头,刘吉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李东阳又去了京县,唯一还在的也只有谢迁,不过谢迁也不在阁里,而是在吏部。
  等消息传到吏部的时候,谢迁也一下子懵了。
  他讨厌刘吉没有错,皇上突然对刘吉态度的变化,也让谢迁心中窃喜也没有错。可是这不代表有人可以乱来,谢迁的心目中,整垮刘吉绝不是靠武力的,是靠一份份奏书,一封封旨意。
  可是柳乘风那家伙倒是痛快,把人给围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柳乘风要造反吗?
  原本与谢迁商讨的马文升也有点儿发懵,他是至诚君子,虽然也有耍滑头的一面,可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倒吸了口凉气,马文升才道:“谢公,柳乘风想做什么?”
  谢迁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回道:“我又如何知道?这个柳乘风太大胆了,周成那笔账还没算清呢,他这是自寻死路。”
  马文升到现在其实还没有回过神来,良久,才道:“会不会是北镇抚司有公务在身,是柳乘风奉了密旨,可不要忘了,那柳乘风可是有前科的。”
  谢迁却是冷笑摇头:“依着老夫看,这似乎不对,皇上不会有这种旨意,要对付内阁大学士,也不可能让锦衣卫来,否则刘吉上书请辞,陛下直接拟准就是,为何还要留中?八成是柳乘风又要发癫了,哎,我早就说了的,这个家伙准不会有什么好事,偏偏宾之总是袒护他,罢了,现在说什么也是迟了。事关重大,我必须入宫一趟。”
  马文升道:“不如我随谢公一道入宫见驾。”
  谢迁却是摇头,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不过倒是有件事需托付你,刘大夏素来有些胆略,如今又掌着兵部,你去寻他磋商,让他提早做好准备,若是这些亲军敢闹得太过,朝廷也好及早提防。”
  马文升听罢,觉得有理,忙道:“下官这便去。”
  二人分兵两路,谢迁冒雨坐轿入宫,到了午门这边,连忙通报,可他是急性子,又生怕这些太监耽误功夫,从轿子里钻出来,整个人一下子被倾盆大雨淋得通透,他狼狈地大呼一声:“都让开,不需通报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来,直接领老夫入宫,谁也不得阻拦。”
  他冒雨冲进门洞,门洞里的侍卫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反应过来,谢迁已经淌着水冲了进去。
  宫里的太监见落汤鸡的谢迁狼狈地冲进宫,倒也不敢怠慢,这么大的雨,雨伞是撑不住的,更何况宫里不许撑伞,这也是定制,毕竟这雨伞与华盖相同,有点儿犯忌讳,于是便有人提着蓑衣过去要给谢迁披上。
  
第646章
御驾
  事实上,谢迁还没有入宫,朱佑樘已经收到了消息。
  正心殿里,萧敬跪在殿下,将京师里的动静全数禀告。
  这其实就是东厂的优势,也是东厂轮替多少皇帝仍然屹立不倒的最大原因,锦衣卫会有沉浮,皇上看重时如日中天,可是一旦皇上不打算用诏狱来警告大臣时,锦衣卫就一钱不值。可是东厂不一样,东厂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外朝的一举一动都被东厂严密监视,随时禀告皇帝,因此无论任何时候,便是在这弘治朝,虽然皇帝对厂卫的依赖渐渐小了不少,可是东厂仍然保住应有的权势。
  朱佑樘认真地听着从京师各处传来的动静,手抱着茶盏,一声不吭,他今日的脸色似乎还算不错,虽然仍带着病态,可是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消息而变坏。
  在认真听取之后,朱佑樘放下茶盏,淡淡地道:“柳乘风的理由是什么?”
  “回陛下的话,柳乘风的借口是说京师里出了乱党。”
  又是乱党,这理由如今成了柳乘风的狗皮膏药,到哪里都要贴一帖。不过萧敬确实是够阴险的,朱佑樘问他柳乘风的理由,萧敬的回答却是避开理由不谈,而是将理由改作了借口,只是这一个词儿的差别,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理由是理由,借口这个词就带着几分贬义了,萧敬很隐晦地在说,柳乘风这个家伙是打着乱党的名义在胡闹。
  萧敬的回答虽然是不动声色,所谓润物细无声,可是朱佑樘还是听出来了,他不禁微微抬眸,看了萧敬一眼,怫然不悦,随即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淡:“既是有乱党,那就放手让他查吧,只要不是冤枉了人家,倒也没什么。”
  萧敬却是道:“陛下,动静太大了,好在现在是暴雨如注,许多人未必收到消息,等天放了晴,大家知道之后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锦衣卫虽然不算军马,可是柳乘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似乎有些太过了。奴婢没有编排柳乘风的意思,奴婢只是说,为皇上效力是理所应当的事,这没有错,可是效力也要方法,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何况还围了大学士的府邸,无论刘吉刘大人有什么过错,那也应当先上书请求圣裁才是,岂可贸然大动干戈?这事传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今日锦衣卫可以说围大学士的府邸就将它围的密不透风,这满京师的官员还不要人人自危?而且这是天子脚下,柳乘风还带兵围了鸿胪寺,鸿胪寺里头可有不少驻京的各国国使,国使们受了惊吓,这也是有损我大明声誉的事,陛下若是不制止,事情只怕会更糟糕。这是奴婢的一点浅见,请陛下斟酌。”
  朱佑樘却不禁笑了,笑骂道:“你这奴婢,如今也知道讲道理了,你这一番话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可是朕也有朕的道理,柳乘风既然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锦衣卫嘛,不就是做这个的?朕不怕他们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就怕他们偷懒,怕他们对诸事都不理不睬,你也是用命做事的人,岂不知有句话叫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朕不怕臣子有错,就怕他们尸位素餐。你不必多言,朕自有考量。”
  这种事若是换了顺天府去做,这皇上只怕又是一个口吻了,说来说去,皇上之所以纵容,还是出于对柳乘风的信任,在别人眼里,这个柳乘风或许十恶不赦,或许混账之极,可是在朱佑樘心里,他却是知道柳乘风这个人看上去混账,其实却有一股子聪明劲,虽然会惹麻烦,可是这个麻烦,往往柳乘风能自己收拾,正是出于这种信任,所以朱佑樘在短暂的愕然之后,决心放手让锦衣卫去闹一闹。
  可是萧敬的想法却不一样,厂卫之争,有时候争的就是义气,今日若是让柳乘风这混账让锦衣卫围了大学士的府邸全身而退,那锦衣卫肯定是要把东厂远远甩在后头,东厂不敢去做的事,锦衣卫敢,东厂做不来的事,锦衣卫能,只这一比较,就高下立判了,以后谁见了锦衣卫还会不害怕?谁又会高看东厂一眼?
  这是脸面的问题,偏偏很多时候,脸面这东西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说实在的,萧敬也不是那种见人就想坑一把的人,可是他现在觉得有点憋屈,当年的时候,内阁死死地压着东厂倒也罢了,内阁嘛,毕竟是朝廷的中枢,可是没有理由让一群锦衣卫把东厂压着。他萧敬是什么样的人?几十年来在宫里长袖善舞,什么人摆不平?东厂就算声势不如先帝在的时候,可到了弘治朝也是不容忽视的力量,而如今呢……
  想到这里,萧敬不禁有点儿垂头丧气,可是事情还要做,无论如何也得再拼一把,他咬咬牙,道:“陛下,奴婢所担心的并不是别人多做少做的问题,所虑的正是陛下啊,陛下若是不制止此事,朝廷百官会怎样看待陛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柳乘风得到的是陛下的授意,天下人都会以为是陛下围住了大学士的府邸,轻慢大臣,将内阁学士视为草寇。都会以为是陛下让锦衣卫围住了鸿胪寺,目空一切,不将各国国使放在眼里,耀武扬威,全无恩泽。也都会以为是陛下让柳乘风围住了万通的府邸,欺凌先妃万氏的兄弟。柳乘风做什么与奴婢无关,可是陛下的声誉却与奴婢息息相关,奴婢只望陛下在千秋史笔之中,文治武功直追汉唐宗祖,岂可因为一个柳乘风而让后世之诟病?”
  这一下确实厉害,也算是对症下药,抓住了朱佑樘的心思了,这朱佑樘最好的就是名声,说穿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想着到了地下可以无愧的对祖宗们说他尽心用命了?也不就是想着将来被后世提及之时,为后世之人多一分称颂,少一分诟病?
  朱佑樘犹豫起来,沉吟不决,有些不太拿得定主意,正在沉吟之际,外头有太监进来,道:“陛下,大学士谢迁觐见。”
  听到觐见二字,朱佑樘的眉毛不由微微扬了扬,一般情况下,若是有人要见皇帝,是要通报两遍的,第一遍是到了午门那边,说明了想见皇帝的意思,然后让太监传报,这叫求见。等到陛下恩准之后,便会有太监领着要求见的大臣进宫,到了皇帝所在的殿宇外头等候,再让太监进去传报,皇帝再一次准许之后,才能面见皇帝。第一次通报叫求见,第二次则叫觐见。现在似乎这位谢迁谢学士好像坏了规矩,求见都还没有求见就已经觐见了。
  朱佑樘不由莞尔一笑,他对谢迁这个人颇为了解,当然也清楚这是谢迁的可爱之处,他忙道:“宣他进来吧。”
  片刻功夫,满身湿漉漉的谢迁便飞快入殿,朱佑樘见他很是狼狈的样子,连忙皱眉道:“来人,给谢爱卿换身衣服,上热茶来。”
  “不必。”
  谢迁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点也不领这个情,他直截了当地道:“陛下,微臣特意入宫,就是想问问陛下,外朝那些锦衣卫可是奉了旨意吗?”
  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当面责问皇帝,锦衣卫是不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朱佑樘自然摇头,道:“朕并无中旨。”
  谢迁便道:“这么说就是柳乘风和锦衣卫擅自为之了?陛下,柳乘风太放肆了,若是不惩戒,如何服众?请陛下立即撤回那些放肆的锦衣卫,惩处相关人员,以儆效尤。”
  谢迁和萧敬相比,可谓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旁敲侧击,另一呢则是直接开门见山,上来就是一个闷棍,一点也不客气。
  朱佑樘沉默不语,其实他现在也是有些为难,若是任由锦衣卫这般胡闹,谢迁肯定不会罢休,而且正如萧敬所说的也有道理。
  可是若是撤出锦衣卫,那就是告诉天下人,锦衣卫错了。
  锦衣卫错了,就得有人背黑锅,柳乘风首当其冲。除此之外,朱佑樘深信,柳乘风这么做定有用意,一旦把人全部撤走,只怕会坏了大事。
  他抚着御案,沉吟不决,可是谢迁却不管这么多,再三催促,声色俱厉地道:“陛下何故迟疑不下?锦衣卫这般放肆,难道不该惩处?柳乘风平时固然有功,可是仗着自己有功劳便如此放肆,这难道不该处置?陛下三思,切不可因此而引起天下的非议。”
  朱佑樘淡淡道:“锦衣卫办公,却也无可厚非……”
  “陛下,办公能办到大学士的府邸去?还是要办到鸿胪寺去?莫非大学士都成了反贼,鸿胪寺里也出了反贼吗?”
  这一句反问,让朱佑樘膛目结舌,正在犹豫不定的时候,一个主意却是涌上了心头,他道:“是不是反贼,自有公论,不如这样,传旨,准备乘舆步驾,朕即可出宫,摆驾大学士刘吉府邸,听说刘吉近来身体有恙,朕去瞧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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