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好丈夫(校对)第2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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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乘风在正心殿里却显得有点儿不太自在。他心里明白,当今皇上是绝对不会被愤怒从而失去英明决策的,事实上,越是这个时候,明君和昏君的区别就越能体现了,隐忍也是一个合格皇帝的基本素质,历朝历代有多少皇帝脑门一热,便急匆匆地去做什么劳什子‘大事’而完蛋的?这些人是昏了头,或者说根本就不具备做一个好皇帝的素质。
  真正的好皇帝或者说好是决策者,都极具洞察性,比如吕后当政的时候,匈奴人见有机可趁,于是发出国书,极尽侮辱之能事,书中言:“孤偾之君,生于沮泽,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这封信可以算是给当时汉室的最大侮辱,意思是说,我是一个孤独的、处于性亢奋状态的君王,统辖整个草原,屡屡想到贵国游历,恰好陛下如今也死了丈夫,你是寡妇,我是光棍,都落落寡合,不如两人一起过活,落个彼此高兴。
  这对当时的吕后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的侮辱,可是偏偏,吕后没有轻启战端,而是回信说:“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除此之外,还向当时的匈奴单于道:“我是田里的狐狸,陛下是草原狼,不配。陛下丧妻,我也替陛下感到难过。皇帝暂时还没女儿,愿把皇室女子嫁给陛下。”
  只是一件小事,或许是有辱国格,可是吕后的精明也可管中窥豹,当时的汉室刚刚定鼎天下,急需与民休息,在没有战争准备的情况下和当时早已磨刀霍霍的匈奴人开战,就算没有让匈奴人一举突破北方的重重关隘,对国家的影响也是极大,所以当时的新建的大汉最急需的就是时间,需要几代人的经营,等到人口增加,府库丰盈的汉武帝时期才一雪前耻,对匈奴发起灭国之战。
  莫说是汉朝,便是到了唐朝初期也是如此,唐朝初立,突厥崛起,当时的高祖李渊也是对突厥人一再隐忍,甚至以臣子之礼交好突厥,待做好足够准备之后,一举歼灭突厥。
  或许处在吕后、高祖皇帝时期的汉人、唐人会感觉到屈辱,可是正因为这样的屈辱才有了后世的辉煌。此时的朱佑樘也是如此,宁王比起突厥、匈奴,虽然在格局上要小得多,可是在朝廷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柳乘风知道,朱佑樘的决定永远只有一个,原因无它,只因为他不是隋炀帝,而是吕后和唐高祖。
  “柳乘风,你在想什么?”朱佑樘见柳乘风发呆,不由问道。
  直呼姓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若是以长辈对晚辈,反倒多了几分亲密的意思。
  柳乘风回过神,不由笑道:“微臣想起了吕后之于匈奴、唐高祖之于突厥的典故。”
  朱佑樘可是读书经史的人,乍听之下,先是一愣,可是随即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这个家伙拍起马屁来还真是润物细无声,其实朱佑樘此时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他厌恶宁王、上高王久矣,再加上这一对父子变本加厉,已让朱佑樘恶心到了极点,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安抚朱宸濠,朱佑樘的心情可谓坏到了极点。
  可是柳乘风只是淡淡的一席话却是把这种让人抓狂的气氛冲淡了,宁王是匈奴是突厥,那他朱佑樘岂不成了吕后和唐高祖?这二人在历史上也都颇有作为,虽有诟病,却说是明君也不过份,其中唐高祖李渊更是开国皇帝,这一句话等于是给朱佑樘遮羞,你看看,连吕后和唐高祖都不得不委曲求全,陛下既然是明君,厚起一点脸皮又算什么?你要是脸皮不够厚,还不算是明君呢。
  为了做明君,朱佑樘的委曲求全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见朱佑樘不由开怀,柳乘风的心里却是暗暗腹诽,委屈求全是一回事,却也不是什么委曲求全都算是隐忍不发的,委屈之后最紧要的是做好战争的准备,积蓄国力,那才算是真正的隐忍,若是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笑脸相迎之后,仍旧去醉生梦死,那就是石敬瑭了。
  朱佑樘振作精神,正要和柳乘风继续说话,外头却有太监传来消息,说是龙亭郡主已是到了紫禁城,现在正往后宫去了。
  龙亭郡主……
  柳乘风的眼中不由掠过了一丝复杂,这位郡主,柳乘风没有谋面过,天知道是什么丑八怪,可是想到这个女人即将要成为自己的平妻,柳乘风不禁有些郁闷。
  朱佑樘这人倒是很重感情,不由莞尔笑道:“郡主乃周王之后,据说也是贤惠娴雅之人,让皇后好生与她说说话,切莫慢待了。”
  朱佑樘故意将周王之后咬得很重,其实就是告诉柳乘风,不要有什么顾忌,你就算娶了她,他这做皇帝的也不会猜忌到你柳乘风的身上。
  柳乘风只当作没有听见,顾左右言他道:“陛下,郡主既然入了宫,那上高王只怕也要入宫了。”
  朱佑樘颌首点头,道:“他来,朕瞧在宗室的面上,总要盛情款待他,待会儿你多与他说说话吧。”
  柳乘风却是知道,待会儿朱佑樘肯定是没兴致和朱宸濠多说什么的,这陪客的任务就压在了他的身上,要人命哪。
  果然,半柱香功夫不到,朱宸濠就到了,他穿着一身蟒袍,头顶进贤冠,风采奕奕,颇有几分乃父的潇洒,前脚跨入殿之中,先是看到了朱佑樘,喉结滚动一下,再看到柳乘风正笑吟吟地坐在一边,朱宸濠的眼中不由掠过了一丝冷意,没有在柳乘风的身上过多地停留。
  朱宸濠三跪九叩地行礼,朗声道:“微臣朱宸濠,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佑樘的脸上露出慈爱之色,从榻上起来,将朱宸濠扶起,和颜悦色地道:“上高王远道而来,很是辛苦,来,坐下说话吧。”
  见朱佑樘这个表现,朱宸濠的心才不由地放下,其实进宫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自己一切都在听父王之命行事,可是身为藩王,居然敢坏了宗藩之间的礼仪,这是恒古未有的事,朝廷若是当真要治罪,只怕他是别想出京城了。
  他连忙站起来,道:“谈不上辛苦,陛下言重了。”
  朱佑樘负着手,笑吟吟地打量着朱宸濠,道:“言重也说不上,还有一件事,你为何进了京城不到鸿胪寺里去下榻,却舍近求远,到什么商行中下榻了?这样很是不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与上高王有什么过节呢,朕常常对人说,藩王之中以宁王父子最知礼法,你倒是好了,让天下人都把朕当笑话来看。”
  朱佑樘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意思,可是脸上的笑容和说话的口吻却完全是一副言笑的样子,倒是没有让朱宸濠太过担心,朱宸濠连忙道:“非是微臣不知礼法,只是鸿胪寺寺卿……”这个时候,不找鸿胪寺来背黑锅那才是傻子。
  朱佑樘的脸色凝重起来,正色道:“原来如此,朕知道了,鸿胪寺是该要整肃一下,朕已经下旨免了寺卿赵毅夫的官职,发配去了南京,朝廷里头确实有不少官员总是应付了事,玩忽职守。是了,柳乘风,你见了上高王为何不说话?”
  朱佑樘显然是不愿再和朱宸濠说下去,人都有脾气的,意思到了就是了,再和这个朱宸濠厚着脸皮说些违心的话,朱佑樘也是觉得堵得慌。此时边上就柳乘风这么个冤大头,就是他了。
  柳乘风的心里暗骂一句,笑呵呵地起来,道:“陛下与上高王的宗室之情,微臣见之,很是感动不已,因此迟迟不敢言。”
  这句话也算是回敬了一下朱佑樘,狠狠地恶心了他一番。朱佑樘却是面色如常,估计心里头恨不得把柳乘风拉出午门去了。
  柳乘风随即又向朱宸濠拱手笑道:“上高王,一年不见,上高王风采如昔,今日你我故旧重逢,也是一桩乐事。”
  朱宸濠却只是阴沉着脸,好不容易才道:“廉州侯客气。”
  柳乘风见朱宸濠实再没有搭理自己的兴致,反倒来了劲,你不是和我有仇吗?今日索性恶心你一下,他一副很是热络的样子,道:“等到龙亭郡主迎娶过了门儿,你我也算是姻亲了,往后还要多多亲近才是。”
  朱宸濠只得淡淡地道:“廉州侯说的不错。”
  再之后,朱佑樘就一言不发了,柳乘风倒是和朱宸濠寒暄了起来,只是三人都是各怀鬼胎,口里都说得很客气,多半在心里早就腹诽开了。
  
第439章
冰山郡主
  坤宁宫。
  长明灯冉冉的发出暗淡的光芒,进出的宫人显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走路时带着风吹熄了灯火。
  各色的糕点、干果俱都摆在了案子上,低眉顺眼的太监们则是分布在这大殿的四周,垂首不语。
  张皇后今日化了浓妆,戴着凤冠,披着红霞,盛装之下,姣好的身材都显得有几分臃肿,皇后娘娘的朝服,张皇后是一向不喜欢穿戴的,不过今个儿日子不同,要款待新入京的龙亭郡主。
  据说这龙亭郡主,事关着朝廷的什么事儿,反正很不同寻常。皇后娘娘体恤皇上的苦心,自然要为他分担一些。虽然不能款待上高王,可是好好让这龙亭郡主宾至如归倒也正合她的身份。
  在这坤宁宫外头,是一片白茫茫的雪,积雪覆盖了不少地方,原本太监们要扫除,不过张皇后似乎对这雪颇为喜爱,所以特意让人留下来,不过通往宫室的各条道路,倒是清扫了个干净。
  过了一会儿,有个太监终于小跑着到了坤宁宫外头,拉长着声儿道:“娘娘,郡主已过了兰亭斋。”
  宫中传出张皇后的声音,道:“去迎来,好生伺候。”
  “是。”
  后宫都丛木花卉,只是一到了冬季,万木凋零,若不是有这积雪装饰,倒是容易显出几分破败,各处的道路,到处都是太监和宫人三三两两的走动,不过今日,显然不一样,这些奴才明显比从前急促了许多,连走路都是低着头碎步着过去,不敢发出一丁点声息。
  “这儿就是紫禁城?”碧儿的脸上满是憧憬,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龙亭郡主后头,亦步亦趋,扬起了小脸蛋儿四处张望着,若是被各监的大太监们看到了,肯定会呵斥她不懂规矩,不过此时,前头引路的内官监大太监江公公显然没有呵斥的意思,反而笑吟吟的一边引路,一边道:“这儿当然是紫禁城,娘娘就在里头呢。”
  碧儿嗯了一声,宁王府也有太监,不过宁王府的太监明显比这儿的太监凶恶了许多,她哪里知道,并不是太监之间有好恶之分,只是今时今地,她家郡主的身份已是不同了,或者说,在宁王府,郡主只是个养女,可是在这儿,郡主却成了贵宾,宗室的情分自然而然的讲究起来。
  “郡主,你瞧,那雪真好看。”碧儿不由欢快的叫了一声。
  龙亭郡主朱月洛的脸上并没有看到笑容,那张精致的脸儿,仍如冰川一样,裙下的莲足轻盈的向前走着,不发一言。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穿着蛮装的女子,披着狐裘,似乎在这儿侯了多时,那在前领路的江公公一看,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谁要你行礼来?”朵朵化了淡妆,一副高傲的样子,将手负在背后,同样是绝色,却比朱月洛多了几分张扬,一双眸子上下打量朱月洛,道:“你便是龙亭郡主?”
  朱月洛连忙福了福身子,道:“见过公主殿下?”
  碧儿也是慌了,忙不迭行礼。
  朵朵皱起鼻子,道:“都说了不必行礼,我只是来瞧瞧。”随即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原来我这堂姐竟这般的好看,倒是便宜了那小子。”
  接着知说什么是好,便打了个哈哈:“好了,我要走了,江公公待会儿和母后说,就说正午我不在坤宁宫用膳。”
  朵朵说罢,忙不迭的走了,等到一个建筑挡住了朱月洛等人身影的时候,朵朵不由抚抚自己的小胸脯,不禁咋舌,仿佛方才自己是在冒险一样。
  朱月洛一行人,到了坤宁宫,江公公先进去禀告一声,张皇后很快有了动静,道:“请进来。”
  碧儿不能进去,只能在外头候着,朱月洛莲步入殿,看到床榻上,坐着一身朝服,满面雍容的张皇后,立即屈身,淡淡的道:“见过皇后娘娘。”
  张皇后不由露出笑容,道:“起来吧,来,坐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朱月洛起身,走过去,在床榻边一个锦墩上坐下,道:“谢娘娘。”
  张皇后不由失笑道:“这孩子果然不愧是周王生出来的,这般懂事,只是到了这儿,就得像自己的家一样,没有这么多规矩。”
  张皇后也不是蠢妇,知道皇上一心想把这朱月洛与宁王的关系疏远开,所以故意说是周王的孩子。不过她说到家的时候,朱月洛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对她来说,家这个字,是何等的陌生,周王府曾是她的家,结果如何?后来宁王府也算是她的家了,只是这个家,也更是孤零冷漠。
  见朱月洛没有说话,张皇后便不由笑道:“来吃些干果吧,大冬天的,时鲜的蔬果倒是少了,这些干果,是岭南进贡来的,味道颇为鲜美,你来吃一些。”
  朱月洛虽然不怎么做声,可是却很听话,乖乖从青铜的雕花盆里取了一枚干果放入樱桃口中。
  张皇后看着她,道:“味道如何?”
  朱月洛点点头:“好。”
  她遇人时,似乎总有几分的戒心,到了这宫里就更加如此了,这倒是叫张皇后有些为难,寻常那些命妇进的宫来,也有羞涩的,可是嘴巴却是一个比一个甜儿,到了朱月洛这,却像是浑身上下有一种将人拒之门外的意思,这样的人,很难打交道。
  只是既然请了来,总不能不说话,张皇后便不由莞尔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儿,是了,待会儿本宫带你去御花园赏雪吧,不知朵朵那丫头去了那里,有她多陪,你们姐妹二人多亲近也是好的。”
  说到赏雪,朱月洛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这不经意的动作,倒是教张皇后看在眼里,女人的心细,更不必说张皇后早就暗中打量这郡主了,说实在话,朱月洛给她的第一个印象并不是那么好,总是觉得她冷漠了,张皇后不禁道:“怎么?原来月洛不爱看雪?”
  朱月洛沉默了片刻,才道:“嗯。”
  张皇后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她见识的人也是不少,从贵人到命妇,还有那些小一辈的人儿,还真没几个不爱雪的,便不禁问道:“哦?这是何故?”本来问出这句话,张皇后有些后悔,毕竟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话问的有些失礼。
  朱月洛却是抬起脸来,她那精致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是淡淡的道:“下了雪,衣衫褴褛的人就要受冻了。”
  张皇后不由呆了一下。
  她想不到这么一个郡主,居然会答出这么句话,事实上,这句话张皇后似曾相识,自己那丈夫,大明朝的天子朱佑樘也是讨厌雪的,说是每次下了雪,总免不得要多少黎民受苦,要有人挨饿受冻。可是皇上说这句话,这可以说皇上爱护百姓,偏偏这么个郡主说出这种话来,却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张皇后心里不由思量:“这个郡主,似乎不简单,瞧她说话举止,倒像是经历过事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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